再次從地上爬起,兩人的身高几乎一致,只是對比又那麼明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個邋遢落魄的囚犯。
“瞧,”冬至嘆聲氣,“有些東西終究是你掌控不住的。”
“閉嘴!”傅元承往旁邊走去,隨手將飴糖扔在地上,腳尖一碾。
密室靜了下來,冬至拖著腳銬站在桌邊,握筆的手微微發抖,嘴角沾著血絲。
兩年多了,他終於從那籠子裡出來,可以摸到紙筆,曾經他覺得世上最好的事莫過於書畫琴棋,以至於母親總會訓他,他生來是掌權者,那些喜愛並無用處。
“等等,”傅元承看著冬至的背影,語氣厭惡,“把自己洗乾淨了再畫。”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密室,那道厚重鐵門重新嚴絲合縫。
從密室裡出來,傅元承在書房坐著,看著窗邊的位置。以前,他在這邊處理事情,蔚茵就安靜的坐在窗邊繡花,臉色柔順。本來,他打算拋棄這座宅子,密室中的人也應該帶走,這裡不再安全,已經被盯上。
可最後還是留著這處,不忍毀掉。只是短短三個月,大概留著這裡還能證明當初的美好,即便是他用欺騙編織出來的。也在心底有一絲期望,萬一她會回來呢?
這時,玉意端著茶水進來,輕放在書案一角。
傅元承回神,抬了抬眼:“怎麼樣?”
玉意往後退開兩步,低眉垂首:“曾娘子與桂姐那邊都沒有動靜,娘子除了她們,京城裡只認識陳家。”
傅元承也知道蔚茵不會那麼笨,跑出去還去求助相識的人。所有人都說她死了,連關著的那個殘廢也如此說。他們都不懂,都被她騙了,上一回在侯府,她不就是想假死逃走?
心裡有個聲音在贊同他,又有一個聲音反駁著,讓他不得安生。
他獨自沿著後門出去,一直到了臨江塔下,卻再不敢上前。他沒有過怕的東西,即使面對死亡也不會,如今心中空蕩蕩的缺口是什麼?
吹了許久的風,他抬步慢慢走進水裡,初春河水依舊冰涼,瞬間浸溼衣袍,腳底淤泥拖拽著他下沉。
是不是淤泥?她踩進淤泥陷了進去。
傅元承直接蹲進水中,雙手去抓著那些稀軟的爛泥,好看的手染成黑色。
跟上來的龐稷搖搖頭,只能硬著頭皮上去:“陛下。”
傅元承像沒聽見,連頭頂也沒進水中,眼前一團黑,淤泥汙染了這一片,視線再也不清晰。他乾脆雙腳一蹬,潛進水底。
不同於除夕夜的漆黑,白日的河裡有些光線。他在河底的亂石間搜摸著,衣袍纏在身上,像是厲鬼的手將他往水底拖,腳腕不小心就會被水草纏上。
直到憋悶到不行,他才浮出水面透氣,繼而又鑽進水裡。
回到岸上時,傅元承已經凍僵,水珠順著俊美的臉流淌,紅潤薄唇褪去血色,呈現難看的鐵青色。
龐稷為他披上斗篷,示意馬車過來,好歹將人送進車內。
傅元承安靜坐著,突然笑出聲,似乎不明白自己方才那樣奇怪的舉動,太不像他。他從不在乎別的人死活,他想要的是天下,可是現在得到了,越發覺得無趣,他甚至連一件喜歡的東西都留不住。是不是就如那人所說,最終他什麼東西也留不住。
“啪”,車內一聲脆響,那是瓷盞捏碎的聲音。
外面的龐稷不禁攥起雙拳,瞅了車簾一眼。跟了傅元承兩年多,他知道這個主子陰晴不定,平和的表面只是假象,內裡偏執自私,心狠手辣。蔚茵是可憐的,車裡的男人不是好人,但是卻會是一個合格帝王。
“陛下。”他湊近到窗外。
良久,裡面淡淡的嗯了聲。
龐稷像是下定決心般,低聲回道:“侯府,那邊有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