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蜷曲得愈發厲害,腦袋始終埋在臂彎裡,痛苦地嗚咽著。
秦熾蹲在他身邊,很輕地握著他的手腕。
手腕的主人在輕微地顫抖。
裴宴時打小被父母寵愛著長大,熊氣的時候上房揭瓦、踢天弄井,能憑一己之力搞得巷子裡雞飛狗跳,嬌氣的時候胳膊被巷子裡的海棠花枝刮一口子,能嗷得旁人以為他被人插了白刀子。
秦熾知道,裴宴時很怕疼。
他一直都知道。
但是在方才那樣的關頭,他卻跑向了另一端。
秦熾想到這一點,心裡悶痛得厲害。
有所權衡又如何。
終歸是自己的選擇,讓裴宴時現在這麼這麼疼。
冷庫裡已經不能再待人了。
高溫幾乎要突破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濃煙更是侵鼻入肺,令人呼吸不暢,幾近窒息。
田夢梨想走,又顧忌幾分秦熾對自己的看法,便看著他們的方向,神情有幾分躊躇。
秦熾抬頭看她一眼:「你先出去。」
田夢梨如蒙大赦,很快就朝冷庫出口走去:「那媽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秦熾低下身體,他低聲喊:「裴宴時。」
蜷著的人像是被疼痛魘住了,沒有理他。
「裴宴時,我們出去。」秦熾說完這句話,一手托住裴宴時的背,一手去撈他的膝蓋彎。
剛要把人抱起,裴宴時的身體動了動。
他用手肘推秦熾,嗓音沙啞地吐出一個字:「滾。」
秦熾聽到了,沒有滾,強行將他抱了起來,往冷庫出口走去。
離出口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消防到了,鳴笛聲由遠及近。
走出冷庫大門,又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
秦熾抱著裴宴時往救護車開來的方向走。
一個年輕人突然跑到他們面前,看著秦熾懷裡的人,氣喘吁吁道:「裴總,裴總你沒事吧?」
秦熾瞥他一眼。
年輕人說:「我是李秘書安排在這邊的人,她讓我過來接應裴總的。」
秦熾沒說話。
救護車已經停車,車廂開啟,醫護人員抬著擔架下來。
秦熾把裴宴時輕放在擔架上。
接著,裴宴時被推進車廂。
秦熾和那個年輕人先後上了車。
醫護立即給裴宴時腿部受傷部位做緊急處理。
車廂門關閉之際,裴宴時突然出聲,是對那個年輕人說的。
他虛弱卻堅決地說:「讓他下去。」
「……」
年輕人懵了一瞬。
裴宴時緩緩抬手,指向秦熾,又重複了一遍:「叫他滾。」
「……」
年輕人自然是要聽命行事的,他看向秦熾:「請你下去。」
旁邊的醫護皺眉催促:「要下趕緊下,車要開了。」
秦熾知道,自己要是不下去,裴宴時都不能讓這車發動。
他目光很深地看了裴宴時一眼,起身下了車。
現場停了十幾輛消防車,上百名消防員分佈在冷庫周圍的不同區域,人手一個高壓水槍對著燃燒區進行猛攻。
與此同時,有消防員操縱設有滅火裝置的登高平臺消防車,水和泡沫齊齊從高處噴射而下,徑直打向燃燒區。
由於該冷庫是個廢棄場地,裡面又暫無人員被困,不需要消防員內攻救人,採取這種強悍的滅火方式,是消防指揮部當下最佳的戰鬥方案。
秦熾自然能猜到裴宴時和田夢梨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極大機率是這冷庫裡留存著和當年未央巷火災有關的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