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約有些慌,“大人,我是後宮派來傳話辦事的……”
那千戶把眼一橫,“怎麼?後宮的人,不能搭把手?又不是讓你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換個藥,你推三阻四幹什麼?”
可要是換成別人,莫說換藥,就是煎藥喂藥也不在話下。這不是人不對付,說服不了自己嗎。
她還想推辭,結果那千戶偏要勉強,咋咋呼呼說:“你是哪個宮的?難道在宮裡只伺候皇上?我們指揮使大人,正三品的官兒,還不能請你幫個忙?你這小宮女,好大的譜!”
如約知道,這回是沒法輕易逃脫了,就怕惹毛了這幫不講理的人,愈發惹得他們不依不饒。
於是只得欠身,“大人誤會了,奴婢只是著急回去覆命。大人既然有吩咐,那奴婢聽令就是了。”略遲疑了下,帶著一點渺茫的希冀問,“大人,請問錦衣衛裡,通共有幾位指揮使啊?”
那千戶嗤地一笑,“姑娘當錦衣衛衙門是肉攤兒?腰子一雙一雙地賣?別說錦衣衛,就說司禮監,不也是一位掌印嗎?”
如約不由失望,果然是餘崖岸,除了他,再沒別人了。
但有沒有別人,又有什麼分別呢。這錦衣衛上下,都是殺害她們全家的兇手,即便指揮使另有其人,難道就沒沾上她親人的血嗎?
心裡雖然不平,卻也是身在矮簷下,不得不隱忍。便不再多言了,跟著這千戶出了午門。
錦衣衛衙門在宮外,和承天門還隔著個五軍都督府,走過去很有一段路程。她心裡其實很納悶,為什麼那種喊打喊殺的衙門,不配備幾位大夫,要跑到宮裡來找人?可不該打聽的事不能打聽,只管悶頭跟著這千戶穿過西朝房夾道,一路進了官衙正門。
有生之年,她都沒想過會上這兒來,若是來,必定是被拿住了,押進來受刑畫押。可世上之事,瞬息萬變,莫名其妙就有了糾葛,想逃也逃不脫。
而那千戶很高興,響亮地向內喊話:“我找見一個能上藥的,不是粗手笨腳的太監,是個水靈的宮女。”
正堂裡的人紛紛轉過頭來打量,彷彿一個女的活物有多稀奇似的。
“老李,還是你能幹。”有人打趣恭維,眉目流轉間,盡是顯而易見的曖昧。
姓李的千戶揚了揚手,也不理會他們,徑直把如約帶到了東邊的廂房外。
篤篤敲門,莽撞漢子捏出了柔軟的嗓門,“大人,上藥的來了。”
房裡人說“進來”,刀鋒過雪的聲線,讓人心頭生寒。
李千戶推開了門,比比手,示意她進去。
如約提袍邁進門檻,打眼就見餘崖岸精著上半身,撐腿坐在南炕上。曳撒扇面般敞開,劃出個流暢的弧度,相較於暗紅的緞面,他那肌肉虯結的臂膀,卻白得有些慘然。
饒有興致地盯住她,他牽起了一邊唇角,“魏姑娘,是你?”
他像野廟裡令人驚怖的邪佛,那雙眼睛能洞穿骨肉一樣。練家子,身上沒有一絲贅肉,話音方落,人慢慢站了起來。
這廂房不大,屋裡落著厚重的簾子,四角都很暗,唯獨窗簾交接處射進了一道光瀑。他就站在光帶中央,翻滾的細密煙塵瑩然發亮,日光描繪他的輪廓,但他的面目卻因逆光,匿入了陰影裡。
如約看見他胸口交叉的舊傷,日久年深,變成了暗黑色。右胸前覆蓋著紗布,撤下綁帶後,血跡在紗布上乾涸了,邊緣發烏,像個血洞,看上去觸目驚心。
餘崖岸原本是等著她驚慌失措的,畢竟年輕姑娘,猛然撞見光著上半身的男人,應當避之唯恐不及,可他好像料錯了。她的眼神只是微微閃了閃,有些尷尬,但不慌張。聽他打招呼,謹慎地向他還了一禮,如此而已。
他的興致漸漸被她挑起來了,視線沒有離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