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明裡暗裡都在尋找范家的漏洞。若是不能在軍事上打擊范家,就要在名聲上先整得范家聲名塗地,甚至將亂臣賊子的名頭扣在范家頭上,范家以後就算是坐了江山,也不會穩當。
而範朝風死而復生的訊息,就是范家的對手能得到的最好的一手牌。
有心人若是知道範朝風死而復生,從夷人那裡活著歸來,他們不會認為他是大難不死,而是會立刻放出風聲,說當年範朝風在營州不願投降夷人而自焚而死,其實是個驚天騙局。真正的內幕,乃是范家同夷人勾結,引夷人入關,借夷人的手,滅了舊朝。然後范家老大,再裝模作樣,以剿滅夷人為旗號,打入舊都,同當時舊朝的另外兩大諸侯一起,三分天下。——你不信?說我造謠?那你看看范家的老四範朝風,怎麼活著從夷人那裡回來了?若不是他們同夷人勾結,夷人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放他回來?!
人言可畏,因為人言如刀。
引外敵入侵的人,無論在哪個朝代,哪個時空,無論你是什麼地位,什麼身份,都會被永遠地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就算能榮耀一時,也只會是曇花一現,以後都會被人唾棄千古。
若是這頂引外敵入侵的帽子,戴在了范家頭上,可以想見,等待范家的,是什麼樣的結局。——他們可以不登大位,但是范家三百年的英名,不能就此毀於一旦!
範朝風想了想,還是帶著範朝暉從外院書房的暗道出去,進了內院書房的密室裡。
這一路行來,他已經從初見大哥的激動中冷靜了下來,又思來想去的把方方面面都顧慮到了。事到如今,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他都不能再恢復“範朝風”的身份。——範朝風這個名字和身份,只能隨著舊朝的覆滅,一起埋葬進歷史的塵埃裡去。
兄弟兩個一路行來,都沒有怎麼說話。
來到內院書房的密室裡坐下,範朝風親自給範朝暉倒了茶。
範朝暉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道:“這是六安茶?”
範朝風點點頭,“我們這裡,不比上陽。也就是比市面上賣的,稍微好一些罷了。”
範朝暉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四弟,其實你不用……”
範朝風立時抬起手,止住了範朝暉沒有出口的話,冷靜地道:“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一聲大哥。”
範朝暉的神色更是黯然,道:“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大哥。——若是我不在了,你會不會願意重新回到范家,恢復你的身份?”
範朝風低了頭,雙手撫在膝上,望著腳底下灰色如雲煙的地面,低聲道:“大哥,你聽我說。拋開私事不談,讓我恢復身份,回到范家,也不是一件可行的事。”
“四弟,你別怕!——我不在乎。”範朝暉有些激動,他是聰明人,心念一轉,就知道範朝風顧慮的是什麼。可是這些,都是他範朝暉應該承受的。若是因此有誤解,若是因此大事難成,那也是他的命,他不能再讓四弟犧牲自己,來成全他的大業!
範朝風抬頭看著範朝暉笑了一下,道:“可是我在乎。——大哥,這件事,關乎到我們范家整個家族的聲譽。其實已經不能由我們說了算,而是我們范家的列祖列宗說了算。你也知道,我要是‘死而復生’,整個范家,就會被扣上‘通敵賣國’的帽子。范家三百年的聲名,就會毀於一旦。范家現在勢強,也沒有到能夠掌控天下的地步。更何況,就算掌控了天下,又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呢?!”
通敵賣國?!——這頂帽子,無論是誰,都戴不起。而戴上這頂帽子的,從古到今,都沒有一個好下場。就算是被誣陷的,也沒有好下場。更何況通敵賣國這種事,從來就不是空穴來風的,總會有些證據,讓你啞口無言。而一個活生生的範朝風,在世人面前,就是最好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