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日近正午,儲秀宮的宮人才姍姍來遲,佟夫人早已被凍得渾身僵硬,若非被左右攙扶著,腳下一步也邁不開。
佟妃與嫡母的感情本就寡淡,便是見了她狼狽的模樣,也生不出幾分憐惜,只命家眷們在儲秀宮宮院中站著,連殿門都沒讓進。
“此前我已多番提醒,身為皇親外戚,務必嚴格管束家僕,不可放縱他們在外仗勢欺人。你們倒好,養出一窩子目無王法的奴才,在外頭橫行霸道,如今連朝廷命官和宗親都不放在眼裡,可不敢想,多少無辜百姓,遭了你們的孽。”
向來與世無爭,溫柔好親近的佟妃,此刻站在正殿高階上,俯視著一眾家眷,任憑北風吹紅她們的眼鼻,端起了皇妃的威嚴,厲聲道:“你們是打量我軟弱好欺負,不敢將你們如何,也從不在乎我的體面和死活。”
佟夫人雖恨得咬牙切齒,可庶女如今是皇妃,她怎敢犯上頂撞,此情此景下,唯有顫顫巍巍跪下請罪,而她這一跪,一院子的家眷奴才都跪下了。
“佟國維有能耐一手遮天,連諫官都奈何不得他,你們便以為能高枕無憂嗎?”佟妃冷聲道,“後宮嬪妃不得干預朝政,可教導內外命婦,本是我的職責。你們且記下,京中若再有傳說佟家奴僕橫行霸道、仗勢欺人,我便會上奏皇上與太后,賜你們休書一封,一律發還本家,佟家不需要沒用的家主母。”
“娘娘……”
“你們最是有能耐有本事,想必回去後,要算計如何派人在宮中擺弄我,巴不得我過幾日就死於非命。”
“奴才不敢……”院內此起彼伏的聲響,伴著寒風瑟瑟發抖。
“佟家可沒機會再往宮裡送人了,我若有事,你們不會有好下場。”佟妃似乎將一輩子的怒氣與威嚴,都用在了此刻,鄙夷地看了眼連跪著都要人攙扶的嫡母,說道,“還請夫人回府後,懲治家僕、重振家風,將舊賬一筆筆算清,得罪了哪些府上,謹慎去道歉賠不是,要一時的臉面,還是一世的富貴,你們自己選。”
佟夫人忍無可忍,說道:“娘娘,公爺乃宰輔國舅之尊,豈能受此屈辱?”
“屈辱,夫人也知道屈辱?”佟妃質問道,“那些遭你們欺壓的朝廷命官和宗親,還有無辜的百姓們,就不配談屈辱了嗎?”
內殿中,榮妃聽得動靜,想要去窗下看一眼,被德妃攔下了。
“若是見到我們,佟夫人更是顏面掃地,平日裡彼此和和氣氣,沒得結下樑子。”德妃輕聲勸阻道,“姐姐,我們雖是奉命來給佟妃妹妹撐腰,可眼下她鎮得住,我們還是不出面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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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妃嘆了一聲:“京中貴眷,佟夫人是一等一的體面尊貴,今日遭受這般屈辱,又吹了半天的冷風,只怕回去要大病一場。“
德妃給榮妃端茶,說道:“姐姐該想想,那些無辜遭受佟家欺負的人家,權貴之間尚只是一時的委屈,可投告無門的百姓,失去的興許就是身家性命。”
榮妃想了想,忍不住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家老太太長年吃的一味藥材,因遭佟家家奴哄抬藥價,京中已無處可尋,是我哥哥從好遠的地方才買回來,給老太太續命呢。”
德妃問:“姐姐家中,也受到了影響。”
榮妃氣道:“他們把滿京城都得罪遍了,那些狗奴才手裡更是染了人血的,可佟國維是誰,是萬歲爺的親舅舅,你看那些諫官御史們,一遇上佟家的事,就全瞎了啞巴了。”
“是啊……”
“還有,你不知道嗎,烏拉那拉家供奉在護國寺的祖宗牌位,被佟家攆了出去?”
德妃才明白,原來這件事早已傳開,只是彼此諱莫如深,可不論是惹不起佟家的,還是有心看笑話的,都助長了那些惡奴的囂張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