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聽我說。」紀春山在他面前蹲下,將他顫抖的手連同溫熱的水杯一起握在手心,仰起頭看著他說,「缺覺會影響情緒,你的大腦不是機器,它需要休息。聽話,去睡一覺,天快亮的時候我叫你起床。」
這一週沈槐序的平均睡眠也就三四個小時,要不是潘慎提醒,他今天險些漏掉一個重要的線上會議。
他低頭看了眼手錶,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趙文茵,最後妥協道:「那你五點鐘把我叫醒。」
「嗯。」紀春山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勸哄,「快去睡,一會兒我叫你。」
沈槐序可能是真的累了,頭剛挨著枕頭,整個人就沉入了睡眠。
紀春山靠在門邊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正要回身,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微弱的人聲。
他呼吸一窒,原地呆立了幾秒,直到趙文茵又喊出一個「沈」,才僵硬地回過頭。
趙文茵看起來已經醒了,緩慢地眨了幾下眼,但神色仍有些恍惚。
紀春山擔心刺激到她,沒敢輕舉妄動,大約過了一兩分鐘,見她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才斟酌著說了句:「我去叫醫生。」
趙文茵嘗試著動了下右臂,但只抬起了幾公分的高度,又曲了兩下手指。
這是個沖他招手的動作。
額葉出血有機率引起一些精神方面的異常,紀春山懷疑她把自己錯認成沈槐序,正進退維谷,趙文茵突然啞聲吐出一個「紀」字。
紀春山緊握的手心冒出了汗。
他屏氣斂息,腳步輕緩地走到病床前,低聲喊了句:「阿姨。」
第120章
趙文茵和沈在川的相識沒什麼戲劇性,和那個年代的很多夫妻一樣,他們是由朋友介紹認識的。
但又和很多夫妻不一樣,他們在那個樸素的年代,談了一場雪月風花的戀愛。
沈在川是個自帶浪漫氣質的男人,他的愛好和職業風馬牛不相及——他在紡織廠裡做會計,卻喜歡讀詩看書。
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他給趙文茵寫過很多封信。
信中沒什麼矯揉造作之詞,只是與她分享一些不起眼的日常瑣事。
家中養的曇花開了,他要寫上一封。
歸家途中看到一片火紅的晚霞,他又要寫上一封。
趙文茵當年很是頭痛,因為沈在川的字比他的人還要灑脫——寫到興起時,時常潦草到讓人看不懂。
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婉轉地提示了一回,沈在川愣了一下,竟從衣兜內直接掏出一封還未寄出的信來,當著她的面,給她唸了一遍。
這感覺著實有些奇怪,待他念完,趙文茵已經面紅耳赤。
但沈在川卻毫不在意似的,笑得很是開懷,不過後來信中的筆跡確實收斂了不少。
他們結的第二年,沈槐序降生到了這個世界。
兒子的名字是沈在川親自取的。
與妻子相識、兒子降生這兩件大事都發生在六月,這是沈在川人生中最為美好、也最值得銘記的兩個夏天。
但天未遂人願,這份美好只持續了短短十三年。
沈槐序四年級的那個冬天,沈在川總是咳嗽不止。
那時候趙文茵剛剛開始創業,分散到家庭上的精力有限,起初以為他是感冒未愈,沒有太當回事。
待他開始持續低熱、痰中帶血的時候,趙文茵才拖著他去醫院拍了胸片。
可惜已經為時過晚。
沈在川的模樣一直很樂觀,以至於未經世事的沈槐序想不明白,頭一天還「小序、小序」地喊著,和自己嬉笑打鬧的父親,第二天怎麼就突然被送進一間大門總是緊閉、禁止他進去探望的病房。
他們母子二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