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她,樹影從他頭頂灑落下來。沉鳶仰頭望著,他笑得很輕淡,那麼望了半晌,她意識到杜呈璋生得是很好看的,哪怕那樣迫近仰視她都覺得好看,只可惜覺得他好看的從不止她一個人。
“既如此,就去玩罷。”周蕙裡道,“今日五兒生辰,是高興的日子,與我這老太婆待在一處有什麼意思,快去罷,快去罷。”
沉鳶本還想旁敲側擊與她說說徐北巖的事,如今杜呈璋在側,那日他才剛跟徐東廉結了樑子,眼下是說不得了。
無奈她只好起身跟杜呈璋走,走出樹蔭,她跟著他穿過人聲嬉笑的草坪,她問他“吳太太是誰”,杜呈璋頓了頓,答道:“是林宛潔。”
林宛潔。
這名字沉鳶怎會不知,那年她與杜呈璋成婚,賓客中有人久久盯著她看,她見那人眼睛發紅,便問戚兒那人是誰,戚兒躊躇答了,她才知道原來杜呈璋還有這麼一位青梅竹馬。
她見她喝了一杯喜酒,然後就徑自轉身離開了。後來她轉眼嫁給別人,喜帖送到杜公館,杜呈璋隨手丟在桌上瞧也沒瞧,因此沉鳶不曾與杜呈璋一起參加她的婚禮,可也許從前林宛潔與杜家太親近了,她時常聽下人們念起“林小姐”,他們說偶然遇見林小姐時,她看起來總是不甚高興,聽聞成日裡摔盤砸碗,後來還在外面偷了人。
歡笑聲由遠而近,不知不覺,沉鳶已跟著他走到草坪中央了。
長桌上擺著剛烤好的葡萄乾蛋糕,杜呈璋伸長手臂順來一個,杜元茉追著他跑,杜呈璋笑著躲閃,把蛋糕塞到沉鳶手裡:“鳶鳶,快吃罷。”
沉鳶站定,被他二人繞來繞去地打鬧。不過那蛋糕既是到了她手裡,杜元茉自不會多說什麼,杜呈璋得了勢,拉著她邊走邊回頭做鬼臉,他們來到另一側樹蔭,草地上擺著兩張牌桌,歡笑聲裡,沉鳶看見人群中的葉慈眠。
分明她早就知道他會來的,一眼撞上時,卻還是怔了一怔。
耳畔杜呈璋為她介紹來人,她回過神,看見一旁的吳世源與林宛潔,那的確是林宛潔,這麼多年過去,她竟還認得她的眼睛,淡淡漠漠,沒什麼生氣,像一片死水的湖。
“這是吳家大少爺、大少奶奶。”
杜呈璋出聲介紹,沉鳶依言行禮。寥寥寒暄之後,他們落座打牌,沉鳶自是猜不透吳家來人的緣由,照理說林宛潔與杜呈璋的關係,當年鬧得滿城風雨,那吳世源不會不知,豈有上趕著讓妻子與舊情人相見的?若說為了生意,好像也不甚通,雖然那吳家確是要仰仗杜家得些門路,可今日畢竟只是杜家小小女兒的生日罷了。若要拉攏關係,待到重大節日再來走動也未嘗不可。
她低著頭胡思亂想一番,一手好牌也打得稀爛。一不留神給人點了炮,幾圈下來,輸了不少錢,沉鳶心思不在,覺得沒意思,搖搖頭說不要打了,順著風叫鄰桌徐西復聽見,朗聲笑她道:“大少奶奶還怕輸錢麼?只管打便是了。就是輸上多少,也有大少爺給你兜著。”
沉鳶有些尷尬,實是也不好掃興,只好勉強陪著又打幾圈。後來眾人都打累了,便收了牌桌去吃點心,沉鳶吃了一塊龍井酥,許是打牌打了太久,她坐得腰痠腿乏,只想四處逛逛,繞過樹蔭來到後花園,水岸邊的藤亭底下,切切察察彷彿有人交談。
瓜田李下,她不願竊聽,轉身要走。
卻忽然聽見那男聲,雖則剛剛只見了一面,卻還是辨出那是吳世源。
“既已見到,你總該滿意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