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長老,自你那大唐至此,歷遍諸邦,共有幾多路程?”三藏道:“貧僧也未記程途。但先年蒙觀音菩薩在我王御前顯身,曾留下頌子,言西方十萬八千里。貧僧在路,已經過一十四遍寒暑矣。”王子笑道:“十四遍寒暑即十四年了,想是途中有甚耽擱。”三藏道:“一言難盡!萬蟄千魔,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到得寶方!”那王子十分歡喜,即著典膳官備素齋管待。三藏起身啟道:“貧僧有三個小徒在外等候,不敢領齋,但恐違誤行程。”王子教:“當殿官,快去請長老三位徒弟進府同齋。”當殿官隨出外相請,都道:“未曾見,未曾見。”有跟隨的人道:“待客館中坐著三個醜貌和尚,想必是也。”
當殿官同眾至館中,即問看館的道:“那個是大唐取經僧的高徒?我王有旨,請吃齋也。”八戒正坐打盹,聽見一個“齋”字,忍不住跳起身來答道:“我們是!我們是!”當殿官一見了,魂飛魄喪,都戰戰的道:“是個豬魈!豬魈!”行者聽見,一把扯住八戒道:“兄弟,放斯文些,莫撒村野。”那眾官見了行者,又道:“是個猴精!猴精!”沙僧拱手道:“列位休得驚恐,我三人都是唐僧的徒弟。”眾官見了,又道:“灶君!灶君!”
孫行者即教八戒牽馬,沙僧挑擔,同眾入玉華王府。當殿官先入啟知。那王子舉目見那等醜惡,卻也心中害怕。三藏合掌道:“千歲放心,頑徒雖是貌醜,卻都心良。”八戒朝上唱個喏道:“貧僧問訊了。”王子愈覺心驚。三藏道:“頑徒都是山野中收來的,不會行禮,萬望赦罪。”王子奈著驚恐,教典膳官請眾僧去暴紗亭吃齋。三藏謝了恩,辭王下殿,同至亭內,埋怨八戒道:“你這夯貨,全不知一毫禮體!索性不開口便也罷了,怎麼那般粗魯!說一句話,足足衝倒泰山!”行者笑道:“還是我不唱喏的好,也省些力氣。”沙僧道:“他唱喏又不等齊,預先就抒著個嘴吆喝。”八戒道:“活淘氣!活淘氣!師父前日教我,見人打個問訊兒是禮。今日打問訊,又說不好。教我怎的幹麼?”三藏道:“我教你見了人打個問訊,不曾教你見王子就此歪纏!常言道:‘物有幾等物,人有幾等人。’如何不分個貴賤?”正說處,那典膳官帶領人役,調開桌椅,擺上齋來。師徒們盡不言語,各各吃齋。
卻說那王子退殿進宮,宮中有三個小王子,見他面容改色,即問道:“父王,今日為何有此驚恐?”王子道:“適才有東土大唐差來拜佛取經的一個和尚倒換關文,卻一表非凡。我留他吃齋,他說有徒弟在府前。我即命請。少時進來,見我不行大禮,打個問訊,我已不快。及抬頭看時,一個個醜似妖魔,心中不覺驚駭,故此面容改色。”原來那三個小王子比眾不同,一個個好武行強,便就伸拳擄袖道:“莫敢是那山裡走來的妖精,假裝人像?待我們拿兵器出去看來。”
好王子,大的個拿一條齊眉棍,第二個輪一把九齒鈀,第三個使一根烏油黑棒子,雄糾糾、氣昂昂的走出王府,吆喝道:“甚麼取經的和尚!在那裡?”時有典膳官員人等跪下道:“小王,他們在這暴紗亭吃齋哩。”小王子不分好歹,闖將進去喝道:“汝等是人是怪,快早說來,饒你性命!”唬得三藏面容失色,丟下飯碗,躬著身道:“貧僧乃唐朝來取經者。人也,非怪也。”小王子道:“你便還像個人,那三個醜的,斷然是怪!”八戒只管吃飯不睬。沙僧與行者欠身道:“我等俱是人,面雖醜而心良,身雖夯而性善。汝三個卻是何來,卻恁樣海口輕狂?”旁有典膳等官道:“三位是我王之子,小殿下。”八戒丟了碗道:“小殿下,各拿兵器怎麼?莫是要與我們打哩?”
二王子掣開步,雙手舞鈀,便要打八戒。八戒嘻嘻笑道:“你那鈀只好與我這鈀做孫子罷了!”即揭衣,腰間取出鈀來,幌一幌,金光萬道,丟了解數,有瑞氣千條,把個王子唬得手軟筋麻,不敢舞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