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氣得讓柳語愣神,這個神態,這個個頭,這個外形,都有點像當年的柳詞。
“姐姐。”
小女孩跑過來,拉著女警的衣角,“不是那個姐姐先動手的。”
女警啊了一聲,“等會你也一起來警察局。”
小女孩推了推眼鏡,哦了一聲,又冷冷淡淡的。
親爸還在清創,她也沒再進去看,反而跑到賀毓面前,喊了一聲姐姐。
賀毓抬起頭,她的衣服都很髒,這場架從推搡開始。賀毓很多年沒打架了,只從那場大火以後,她的人生拐了個彎,不算十全十美,也能約等於一帆風順。
小時候總是因為別人的恥笑而痛苦,性別的差異,家庭的歧視…那時候太過沖動,給洪蘭紋帶了很大的麻煩。
洪蘭紋下班以後匆匆趕來學校處理,超市售貨員的馬甲都沒來得及脫下,在辦公室裡認錯,給老師道歉,給家長道歉,然後出醫藥費,是她好幾天的工資。
賀毓被按下,咬著牙彎腰,眼淚凝在眼眶裡說對不起。
可明明不是她先動手的,明明不是她的錯啊。
誰都先看結果,過程反而不重要,讀書多年,小升初,初升高,讀大學,其實到最後,學歷也不重要了,看你掙多少錢,看你結婚怎麼樣,再過幾年,比比小孩。
最後……比誰活得長。
洪蘭紋很愛美,白頭髮出來了要馬上染回來,她拒絕衰老,可是人總難以抵擋時光的屠殺。更何況她也捨不得去染髮,每次都是去申家要點別人染下來的自己臭美。
賀毓常常看她自己刷顏色,帶著暴力因子的婚姻裡,洪蘭紋學會苦中作樂。
唯一的突破是因為那場大火。
可是來不及了,賀毓努力那麼多年,讓自己融入普通人的行列,其實都在跟自己抗爭。
跟自己因為家庭催生的那些負面情緒鬥爭,跟被賀峰峻潛移默化影響的暴力傾向鬥爭,她努力做一個溫柔的人,溫柔到別人只能挑出太溫柔的毛病,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不錯。
但事實不是這樣的。
死去的人以死給她心裡的那顆炸彈加速爆炸時間,她苦苦壓抑,沒想到在這個雨夜裡徹底爆發。
在對方帶著酒氣的聲音裡,在對方對小孩不屑一顧的口吻裡,在對方伸手推過來的那一掌。
繃了多年的絃斷了,無數的憤怒隨著瓢潑的雨水傾瀉而下,拳腳裡她的恨意讓她佔了上風,女孩的尖叫,拳頭落在人身上的聲音,議論聲,警車鳴笛聲……
賀毓的眼裡都冒出酸意,她啊了一聲,抬眼看這個女孩,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說對不起啊。
對方的手伸過來,她穿著初中的校服,看著卻不像個初中生,更小一些,校服很大,可能故意領的大一號,褲腿都捲了好幾圈。
“姐姐幫了我。”
小孩太瘦小了,賀毓當時只覺得眼熟,昏暗的小巷,瘦小的女孩,讓她想到煙行籠巷交錯的小巷,還有一個人在夜裡揹著包走路的柳詞。
“對不起。”
她還是這麼說。
柳詞坐在一邊,看著穿著校服的小妹妹抓著賀毓的手,蹲下抬眼看著賀毓。
被打的是她爸,她卻在這裡安慰打她爸的。
柳詞沒說話,後來等賀毓做完筆錄,被打得腦震盪連肋骨都骨折了的當事人家屬衝了過來,女人手上還戴著袖套,身上帶著一股魚腥味,頭髮紮在腦後,就要打賀毓一巴掌。
“你是不是神經病啊!?啊??把人打成這樣??你一個女的怎麼下手這麼狠啊??”
一邊的民警拉住她,柳語說:“你老公打孩子你都不管?”
“我們家的事要你們外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