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直勾勾地與帝王對視,眼神執拗而堅定,清朗的聲音鏗鏘有力,直擊心靈。
不像是詢問,倒像是質問。
如此大膽的言行舉止,無疑是在挑釁九五之尊的威嚴。
剎那間,殿內落針可聞。
宮人們不約而同地把頭垂得更低,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接下來陛下不要遷怒於他們。
更有甚者,已在心中為這位勇氣可嘉的張大人提前默哀。
而楚月凝,簡直人麻了。
她單知道張良勇,萬萬沒想到這麼勇啊!
一張小嘴叭叭個不停,可把你能的。
要知道,你面前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而是“一怒伏屍百萬”的天子啊!
你不要命啦?!
此刻的楚月凝人還在,魂卻已經飄了有一會了。
她維持著僵硬的禮貌微笑,完全不敢看身旁帝王的表情,內心徹底擺爛。
現在不是出不出使西域的問題了,只希望能保住張良這條小命吧。
沒辦法,隊友太坑了,她完全帶不動。
時間緩緩流逝,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莊嚴肅穆的大殿內,一君一臣遙相對立,目光碰撞間,彷彿有電光火花激射,無形的硝煙瀰漫開來。
正當所有人以為要迎接帝王的雷霆之怒時,事情的發展方向遠遠出乎了意料。
冷酷威嚴的帝王居高臨下俯視著青年,冕旒遮擋住了他的神色,只露出了一截鋒利的下頜。
可下一刻,他卻並未勃然大怒,反而開懷大笑。
試問——
人會因為井底之蛙的狂言妄語而憤怒嗎?
不,不會。
他們只會覺得好笑。
這是眼界凌駕於他人之上的一種狂傲,一種憐憫。
帝王這一反應令在場之人錯愕不已。
張良同樣措手不及,胸腔中積蓄的熱血和勇氣失去了目標。
茫然過後,便是疑惑不解。
他想過陛下會龍顏大怒,卻從未想過他竟會大笑,還笑得如此開懷,像是聽到了有趣的玩笑般。
張良攥了攥手心,冰涼的觸感讓他冷靜下來,坦然自若地詢問。
“陛下為何發笑?”
嬴政止住笑聲,面無表情,深沉如淵的眸底神色難辨。
似是矜傲,似是輕蔑。
他緩緩站起身,負手朝張良一步步走去。
低沉的聲音裹挾著些許戲謔的嘲意,伴隨腳步聲一下一下傳入耳畔。
“朕只是在笑張卿思想太過天真,目光太過短淺,舉止太過可笑。”
“還是說...你們儒家之人都如此嗎?”
黑金龍袍籠罩的身軀長八尺六寸,高大偉岸,宛若一座巍峨屹立的山嶽。
風吹不倒,雨打不動。
大片的陰影自頭頂投下來,極強的壓迫感侵襲著空氣,稀薄得讓人好似被扼住了喉嚨。
帝王生殺予奪的威勢盡數展露,強大而懾人。
若是常人,早已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然而,張良自有一番傲骨,挺拔如竹的身軀顫了顫,卻並未彎下半分。
他緊咬住牙關,蒼白的面龐漲得通紅,毫不畏懼地對上淡漠的眼神,問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鬱結。
“陛下可知,開疆拓土伴隨的是無數百姓的家破人亡?”
青年字字泣血,烏黑的眼睛亮得驚人,似燃燒著一簇火焰,又流露出一種悲天憫人的仁愛。
這不僅是國仇家恨的宣洩,更是一場治世理念的較量。
嬴政傾聽著青年發自肺腑的控訴,面色仍舊平淡無波,未有一絲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