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是宋敬衍的女兒。
是罪臣之女。
謝斂仍舊扶著她,在淡溶溶的月華下抬眸朝她看過來,狹長眼尾流淌著幾分莫名的情緒,啞然失笑道:「有什麼好謝的?」
他嗓音帶著些啞,顯得疲倦。
但神態又是一如既往地剋制內斂,滴水不漏。
無論如何,宋矜心口的不安定,卻著著實實消散了不少。
傅瓊音之所以當著這麼多人,和她過不去,多半是和傅也平有關的。傅也平想要籠絡謝斂,讓他做傅家的女婿。
謝斂沒有如傅也平和傅瓊音的意。
也沒有讓她難堪。
宋矜但笑不語,只說:「是要謝的。」
謝斂被她瞧得彷彿有些不自在,仍扶著她,指骨卻輕輕一顫。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朝著馬車走去。
馬車穿過落雪的京都街道。
一直到家門前。
門前點著燈籠,屋簷下立著道修長的身影。謝斂抬手掀起簾子,還未叫馬夫停車,那道身影便疾步奔來,快得像是一道影子。
風卷得雪絮亂飛。
對方踩著飛濺的雪水,對著還未下車的謝斂撲去。
「謝含之!」章向文的嗓音繃得發啞,抬手將謝斂拉下馬車,照著對方的臉便砸下去,「你好……你好得很啊!」
章向文的拳風裹挾著嘶啞的聲音,一拳一拳對著謝斂砸下去。他周身都濕淋淋的,衣裳和手磨得破爛,滿身灰塵混在雪水滴下來。
宋矜想也不想,跳下馬車去拉章向文。
對方終於冷靜地看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揮開。
「這是我和謝斂的事。」章向文雙眼充血,面龐冷得灰白髮青,皸裂幹破的唇緊抿著,冷冷看向謝斂,「我阿爹和我,有哪裡對不起你了?啊?!」
凜冽的北風呼呼作響。
刀子般割在人身上,只是不見血。
章向文佝僂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固執地盯著謝斂,握成拳的手滿是血跡,在濕淋淋的袖口下顫抖。
兩人之間隔了兩步的距離。
謝斂僵立在那,一言不發。
他面色慘白如雪,烏黑的眸子彷彿失去焦距,人偶般沒有反應。
宋矜站在兩人不遠處。
她想起今日傅澄江說的話,當時她信不過傅澄江,沒有當真……但章向文任期還未滿,怎麼會突然回京都?
「我阿爹……」章向文憤怒的嗓音很大,待到真脫口,卻轉而成了哽咽,「我阿爹病得起不來身,都想著為你鋪路,讓陛下召你回京都。」
章向文的人在顫抖,嗓音也在顫抖。
風吹得高大的青年像紙片子一般脆弱,彷彿隨時要倒下。
宋矜透過風揚起的衣擺,終於瞧見章向文的斗篷下,穿得乃是一身麻布縞衣,比起雪色更多幾分慘澹。
宋矜的一顆心,陡然被捏緊。
她整個人如墜冰窟,眼眶一陣發酸發熱。
章世伯去世了。
章向文一把抓住謝斂的衣襟,抬拳對著謝斂的臉狠狠砸下去。謝斂沒有掙扎,像是人偶般由著他摔在地上,砸了滿身骯髒的雪水。
「謝斂!謝含之!你這個……」章向文大口大口喘著氣,豆大的眼淚砸落在地上,破口大罵,「你這個畜生,你這個不忠不義的叛徒……我阿爹真是看走了眼,我真是瞎了眼……」
面對章向文暴風雨般的打罵,謝斂始終一言不發。
只實在受不了了,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