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斯年沒穿曾經慣來習慣的黑衣,自從小姑娘說他穿白衣好看後就很少再穿黑衣。如今一襲白衣,依舊不染塵埃,宛若雪山之巔的清蓮。
可沈清姝與謝斯年皆知曉,這樣一身乾淨的白衣,掩不住皇權之下的累累白骨,掩不住宦海沉浮中的爾虞我詐。
他從來不只是沈清姝眼中冷漠陰鬱、嘴硬心軟的大師兄。
是他妄想,妄想將純粹熱烈的小太陽拉入陰暗。
拉入布滿荊棘塵埃,明槍暗箭的歸途。
「你怕我嗎?」少年背脊挺直,慢慢收回望著遠處的目光,卻仍然沒有轉身,背對著小姑娘。
少年最後一絲遲疑,隨著房間裡的寂靜泯滅。
第89章 蝕月蠱鈴 不高興了要撓你兩爪子。……
「你……」走吧。他轉過身, 驟然對上一雙朦朧的淚眼。
沈清姝知道自己該怕他的,這是第一次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接觸到權利之下的陰暗面。
宛若銳利的刀刃,活生生剖開血肉, 展露出光鮮亮潔表面下的累累白骨。
可怖,又令人背脊發涼。
她自幼被鎮南王放在心尖尖上寵愛, 在小姑娘的世界裡,將士們保家衛國而死是榮耀, 合該坦坦蕩蕩, 光明磊落。
可是他們誓死守衛的家國背後, 仍有人不折手段想要推翻這片安寧。
恍惚間她突然理解了鎮南王當年那句「皇族自古多無情」。
她該是被妥妥噹噹、安穩護住。一輩子活得光鮮亮麗, 遠離汙穢。遠離表面風光霽月, 實則殺伐決斷的謝斯年。
繼續當她身份尊貴、無憂無慮的小郡主。
可是她莫名很難過,她的小蠍子就是活在這般噁心的算計裡啊。
小姑娘柔軟的心彷彿猛地被人撥動。
少年尚且愣在窗邊, 小姑娘就邁著一雙小短腿從凳子上跳下來,噔噔噔跑到少年身前抱住他。
兩年多來沈清姝因著習武長高不少, 可是總也趕不上少年郎的身高。
如今抱著他,只攬住了他的腰, 頭堪堪到了他胸前。
沈清姝皺著眉, 許是覺著哭了丟人,愈發兇巴巴地擰著一張小臉,「我當然怕啊。」
她一邊說著怕, 一邊拽著人胸膛的衣襟兇人, 「你低下頭。」
少年不知所以, 抿著唇彎腰。
沈清姝從懷裡掏出今天買的白玉簪子,氣哼哼取下他頭頂的髮簪,「醜死了。」
髮簪一取,謝斯年滿頭烏髮隨之散落在胸前、肩後。沈清姝這才注意到, 他並非全然如表面這般從容。
小姑娘怔住,莫名有些心虛,面上還是一副蠻不講理的模樣,「再低下來一點。」
謝斯年目光掃過她手上的簪子,索性順從地蹲下,又從懷裡掏出梳子遞給她。
小姑娘揚起唇角,「倒是挺聰明的。」
她自以為兇狠,實際上在謝斯年看來宛若一隻嬌憨的小奶貓,不高興了要撓你兩爪子,逗得她開心了又乖覺地親近主人。
如同現在一樣,少年的頭髮柔軟極了,摸起來很舒服。小姑娘哼唧著,細緻地給人梳順頭髮。
可是她連自己的頭髮都梳不好,又怎麼可能梳得好少年的頭髮?
於是少年原本整潔的發冠被她弄得亂七八糟,勉勉強強梳出了個正型。沈清姝著實心虛,畢竟她從來沒看過少年衣冠不整的時候。
他在人前總是從從容容的姿態,宛如霜月清雪,高不可攀。
但今日是他先說喪氣話的,謝斯年剛剛想表達的意思沈清姝聽懂了,還聽到心裡去了。
小姑娘望著自己的傑作,頗有些頤指氣使的意味,「你可以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