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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腳步沉重回進屋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微不可查地站住片刻,有些猶豫。
她該試探嗎?試探馮俊成對她所剩無幾的情誼,試探他對她究竟有幾多厭惡。
要是現在她將自己的甲殼敲碎了,糅雜著自尊踩進泥裡,是否能令他短暫忘卻五年前的舊恨,對她動一動惻隱之心,將她搭救。
她心裡沒底,曉得自己的乞求會面對何種奚落。可想想秦孝麟,她寧願奚落自己的人是他。
本就欠他的,他要笑就笑吧。橫豎她一無所有,只有寒酸的二十兩,一副他喜歡過的皮囊,和一份不被他期待的情誼。
青娥來在屋內,燭火應聲劃亮,只不曉得那蠟燭被她擺在何處,竟清晰將她身影打在了門邊的那面牆上。門外人也因此看得到她一舉一動。
馮俊成茫然瞧著那影,尚不知是否應當提醒,就見她身上長褙子輕快滑落,直筒筒的影子霎時曲線畢露,緊跟著又有衣物輕盈落地。
那嬌娜的影始終背對著他,此時緩緩側轉,就像回身看向了自己。
那側影幻化作一條溼滑的水蛇,盤上馮俊成的脖頸,勒得他忘記了呼吸。馮俊成心中暗道她不知廉恥,手卻不自覺攥起,浮現隱忍的青筋。
燭火輕晃,緘默不語。二人隔著一段捉摸不透的距離,在暗處相視。
馮俊成忽而一笑,原來從那一袋銀子開始,到最後一件衣裳落在地上,都是她在故意為之。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總算看透了她的伎倆。
因著他的視若無睹,二人靜默良久,馮俊成眼瞧著那影兒慢慢佝僂下去,一件一件將衣裳拾起來,卻攥在手裡,遲遲沒有動彈。
他只看得見冷得打顫的影,看不見裡頭的人抱著胳膊慟哭,青娥為了不哭出聲響,忍得渾身發抖。
好在她本就哭過,這會兒擦乾了眼淚穿上乾淨衣服出來,堆起笑臉,又是沒事人的模樣。
“走吧,換身衣裳乾爽些,我送大人下山。”
青娥走出去, 提著燈籠獨自走在前邊。
馮俊成卻道:“不必送了,我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順路的,我還要接茹茹。”
“我說不必了, 銀子我也不要你的, 你的歉意自己留著, 我已將五年前的事都忘了,你也別再提起。”
那語調不容辯駁, 叫青娥站在月色裡, 如同置身冰冷的銀河。
馮俊成道:“三日後你上官府去,叫他們將銀子轉交,還不上便在縣衙立字據。”
青娥綻笑頷首, “好, 我曉得了。大人仔細看路。”
目送他下山, 青娥接回茹茹, 沒敢點燈, 拿省燈油做藉口,烏漆嘛黑講故事將茹茹哄睡。小孩子不懂事, 今晚上非要聽龍女的故事。青娥眼神發直將這故事講了三遍, 茹茹才肯入睡。
青娥借月色枯坐到天亮,目光落在桌案那兜銀子上, 下定了決心。
她帶著茹茹,絕不能步入秦孝麟的圈套。這二十兩馮俊成不要,她就帶在身上做盤纏。
“青娥……”茹茹一覺醒來,見到青娥伏在塌上, “青娥睡不著麼?”
青娥一夜沒睡, 支起身子,抓來孩子床尾衣物, “昨兒沒給你買糖回來,等會兒我們下山去買糖,來,把衣服穿上。”
茹茹本來還半夢半醒,聽到買糖吃,一下子瞌睡全無,坐起來自覺地穿衣,一板一眼,臉上還帶著幾條睡姿不老實壓出來的紅痕。
青娥起身隨意收拾了幾件衣裳,丟進包袱皮裡,將銀子也揣上,回頭看一眼孩子,已坐在床沿上迫不及待整裝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