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五年(564年)正月。
建康,中書省。
方從東寧歸都的員外散騎常侍毛喜,正審閱著中書舍人們上呈的文書,同時將自己的看法寫下,作為太子親自批閱文書時的參考。
有了毛喜這個親信智囊在側,這幾日,陳伯宗終於是脫離了案牘的苦海,得以有了些許清閒。
自漢、晉以來,官員們工作五日方得一休沐,一月休息不過六日。
百官不能休息,天子自然也不能休息,而他阿父陳蒨又是個事無大小皆要過問的勤勉帝王。
是以,自上月監國伊始,陳伯宗便算是切身體會到了做一位賢良帝王所要承受的痛苦。
他自天嘉元年便入臺省觀習政事,算來已有四年時光,且近兩年來,陳蒨已經有意讓他參與了中書省的行政執行。
理論上,他對監國所涉的一應事務都已十分熟稔,接下此任當並不困難。
可事實上,當海量需要批覆的文書出現在桌案上時,陳伯宗便是兩世為人,熟習政務,仍是忙得腳不沾地。
他每日從辰時工作到酉時,一日之內光是批閱擠壓的文書便要花去六個時辰的時間。
他不時還要以監國太子的身份參與各種禮儀祭祀的活動,一去便是半日時光,為此耽誤的理政時間,他只能在休沐日靠加班補上。
在如此的重壓之下,前幾日,他回宮時甚至連同沈婺華言笑幾句的興致都沒有了。
好在,毛喜終於回來了。
思及此處,陳伯宗面上不由慶幸一笑。
他又繼續翻了翻手中那捲自吏部要來的百官履歷冊子。
在紙上記下幾個名字後,他復看了看窗外的日頭,估計時辰已到午時,便也合了書冊。
這蒐集肱骨賢臣之事,卻也不必急於一時。
起身,他向仍伏案在側的毛喜言道。
“毛公,餐食將畢,且與孤同去食之。”
這已不是陳伯宗第一次邀毛喜一同午食了。
毛喜已然沒了初時那般受寵若驚的惶恐,只是做了謝禮,便與太子一同出了中書省。
永福省就在中書省北面不遠,是以陳伯宗也不乘車架,只同毛喜步行歸家。
今日,天有小雪。
陳伯宗便像個恭謹弟子般替毛喜撐著傘。
既為他遮擋著天上的風雪。
亦為他遮擋著百官的豔羨。
二人緩緩北行。
雪地上,只留下了兩排淺淺的足印。
可這,既是天家的榮寵。
亦是,太子千金市馬骨的,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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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省。
內院,樹蔭下。
“今日廚人只備了些菰子飯、蓴菜羹,滋味或有寡淡,還望毛公勿怪。”
太子妃沈婺華年只十一,卻已頗有禮數,心知陳伯宗意重毛喜,這幾日每到午時,她便會來此為二人親奉飲食。
“婺華,你也留下來一起罷。”
陳伯宗見她同毛喜說完客套話又要離去,便叫住了她。
他知曉沈婺華這幾日的舉動,實有些刻意討好自己的意味。
心道許是前些時日加班太多,在言語上對她冷落了些,令她起了些失寵的憂心。
此間歇了幾日,自己狀態已然大好,自然要對她稍加安撫。
三人於是又是一番言語拉扯,陳伯宗這才終於將沈婺華留了下來。
飯食吃到一半時,許是自覺氣氛沉悶,陳伯宗便向毛喜說了個政事上的疑問。
“毛公,你道阿父為何要讓建康及京口出船運糧,而不直接於江北就地徵民間之糧?”
“孤知,現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