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江南船二百艘,徵船伕水手四千人為合肥運糧。”
“糧船發於建康、京口,逆江而上,至合肥水路可八百里,行須十日,返須六日。”
“一夫一日食糧六升,四千人十六日食糧三千八百石,又須勞動水軍護其航道,所費又數千石。”
“其翻覆損失又有百之二三,並計之,江南運糧,一船兩千石,一往返雖可運四十萬石,然於途中損耗,已有二三萬石。”
“至合肥,碾谷成米,又去其三成,則我於江南運糧四十萬石,入兵士之口時,已只二十七萬石。”
說到這裡,陳伯宗頓了頓,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才繼續言道。
“孤聞程將軍鎮合肥,開阡陌,集流民,事稼穡。合肥左右,民可數萬,存糧可數十萬石。”
“若於合肥就地徵之,則糧無轉輸之耗,豈不宜哉。”
“至於江南之糧,待春深水漲,我師進圍壽陽,便可直以航船送壽陽城下,豈不便哉?”
陳伯宗的問題藏得挺深。
為什麼陳蒨會不用在合肥徵糧這種成本更小的辦法,而偏要從江南運糧,難道真是為了爭取江北人心這種虛無縹緲的目的?
毛喜自已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思慮再三,終於言道。
“陛下如今舍江北民力不用,而動江南財帛,看似捨近求遠,多所耗費。”
“實則,是存江北民力,備之將來也。”
“殿下前言雖善,然則皆只慮我軍北伐必勝,而並未慮兵敗之情狀。”
“殿下當知,若先竭江北之力,而奉我軍之耗,雖可濟數月之用,然而數月之後,江北民力便盡去。”
“一旦我軍敗於合肥,則再無回天之力,江北之地恐或盡失。”
“而今我但存其力,不過為敗時預備,如此,我雖敗,而江北之地,亦為可守。”
毛喜看了看屋簷上漸漸消融的冰雪,又繼續言道。
“殿下,治民者,絕不可因小利而盡民力。”
“所謂人心者,即可為我用之民力也。”
“須蓄其力,方可用其心,用其心,方可成我所欲之事。”
“竭民力而用之,事成則可,事敗則國危也。”
毛喜這又是借運糧之事發揮,同陳伯宗講了些先養民力,適時割之的馭民之道。
他似乎還有言語,便又繼續言道。
“小民愚鈍,難知天下形勢。”
“今陛下於江北之地,但令其民一丁輸錢百文以為助役。”
“其民前受兵苦,今時必讚我德。”
“若我北伐一旦兵勝,大敗齊人,只需誘以賞爵之利,其民必樂出糧錢行勞役而襄助我師。”
“如是,則我仁義之名不失,而戰備之貨亦得。”
言罷,他正色向陳伯宗問道。
“殿下以為如何?”
陳伯宗此刻也算是,悟到了些朝三暮四,進而名實皆得的學問,便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應道。
“毛公之言甚善。”
“馭民之術,孤已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