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現實之所以是現實,就在於它的殘酷。
林煜的扭秤實驗,直接把“天人感應”不存在的證據,給拍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什麼天人感應,全是胡說八道,牽強附會而已。
天穹宇宙,日月星辰,都是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相互吸引著執行,而金星凌日、熒惑守心等天文異象,也非是什麼帝王失德,上天降下異象作為昭示警告,它們也全都是萬有引力作用下的正常天文現象。
簡而言之,就是天上的任何星辰變化,都與人間的帝王德行無關。
你是明君、昏君、暴君也好,星穹還是那個星穹,不會有任何影響關係。
這個實際也是王安石支援的理念,即“天人不相干”。
天人不相干,天和人、和皇帝是不相干的。
一念至此,向來對外儒雅隨和的朱高熾,心底仿若被開啟了什麼枷鎖束縛。
朱高熾首先想到的,並非是天人感應崩塌後,民間對於皇權“受命於天”的必然質疑。
如果說,沒有了天人感應,天人感應是不存在的,天和人間的帝王也是不相干的,帝王如何行事,天並不會有任何反饋回應。
那麼……
朕還需要如此隨和,鈍刀子放血地與士紳們好好說話,勸他們都放下手中的利益?
朱高熾一瞬間居然被自己這有些激進的想法給嚇了一跳,但驚詫過後又很快陷入了反思,他有這個想法是因為天人感應不存在,那自己這個皇帝也就沒有了“天”的約束。
也就是說,皇權並未因為天人感應不存在了而發生動搖,反而進一步被放大了!
儒家依靠程朱理學、天人感應、忠孝禮法,這三板斧束縛住的怪物,就這麼被一個小小的扭秤實驗,給釋放出來了。
天人感應看似對皇權有利,為皇權的合法性提供了依據,但同樣也是套在皇權上的一把枷鎖。
天人感應的起源,在於漢武帝下詔全國,徵納治國策論,公羊派董仲舒獻上“天人感應”與“大一統”學說,而後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天人感應確實強化了帝王“受命於天”的合法性,對皇權進行了無限強化,但皇權是皇權,皇帝是皇帝,皇帝只有行使了權力,那皇權才是實在的皇權。
董仲舒作為典型的公羊派儒生,他提出的天人感應固然能夠強化皇權,可同樣也能夠制約皇帝。
皇權至高無上,但皇帝不一定能配得上至高無上的權威,要想維持這個權威,皇帝就必須有“德行”,儒家為其量身定製的“德行”。
不得不說,這一套法子很成功。
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後,實際意義上的皇權確實越來越小了。
應該說,皇權還是辣麼大,但皇帝卻沒辦法動用更多的權力,因為權力在無形中被儒家與士紳所瓜分,變成了自己手中的權力。
縱觀歷朝歷代,漢武帝窮兵黷武,國內的世家豪族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再到西漢末年,王莽篡政,搞了個新朝雅政,對世家豪族動刀子,結果就被憤怒的豪族給推平了。
總說劉秀是“位面之子”,可人家之所以能登上皇位,一統天下,靠的也是優待豪族世家,獲取了這些利益階層的支援。
也正因為這個,導致東漢的世家問題一直如同附骨之疽,難以根治。
到了漢末三國,就已經徹底變成了門閥之間的“權力的遊戲”。
漢末三國、兩晉隋唐、五代十國,一直到了北宋建立,門閥才算是被徹底消滅。
然後……
士大夫又來了。
宰相要用讀書人!
刑不上士大夫!
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