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皺眉說道:“所以,就是因為土地兼併,讓原本屬於衛所軍戶們的土地,都被上官給兼併侵吞,軍戶們無田可耕,從而大量逃亡?”
林煜說道:“可以這麼說,畢竟衛所軍戶說是我大明軍隊,實則就是朝廷與衛所軍官的奴隸。他們就與天下的賤籍一般,不可轉換職業,一人軍戶,全家軍戶。
半路逃跑者,一旦被抓到,都是死罪。朝廷也不給他們發放俸祿,只能讓他們一輩子在衛所的軍田上,幹活開墾到死,形同豬狗。”
“如此好欺負的物件,換作你當他們的衛所軍官,你會不去兼併他們的地產?反正上官和朝廷要的只是衛所能在戰時拉出青壯充軍,平時誰會去管軍戶們的死活?”
“而且,衛所的軍官與軍戶本質一樣,他們的官職都被朝廷定死,不能升遷,失去了上升渠道,在地方又如同土皇帝。那自然也就再無顧忌,可著勁的壓榨軍戶,沒了仕途,那就追求財路。”
“軍戶們在軍官的壓榨下,要麼艱難求生,要麼就舉家逃亡。無論求生逃亡與否,對衛所軍官來說其實都不吃虧。因為軍戶逃亡,軍官可以吃空額,軍戶不逃亡,那就是軍官的免費奴隸。”
“太祖爺雖然考慮到了唐朝府兵制的弊端,並對之進行了修改,但不論如何修改,最終二者的結果都是殊途同歸。”
“不出百年時間,大明全國的衛所,將會與唐中期的府兵制一樣,由內到外徹底糜爛。”
朱瞻基沉默半晌,說道:“所以,這就是先生此前所說,百年以後大明長城邊關的另一大隱患……”
“唐時的府兵,我大明的衛所……終究還是殊途同歸。”于謙亦是忍不住嘆息道。
事實上,林煜說的已經算是相當保守,正如於謙剛剛說的,從洪武中期開始,衛所制就已經漸漸開始出現問題。
而到了宣德末期,衛所軍屯的糧食收入,甚至不足洪武初年的十分之一,原本不費朝廷一粒糧米,養兵百萬的衛所軍戶,在此時已然名存實亡。
“太祖開創衛所軍戶,本意是為朝廷降低養兵帶來的軍費支出,同時在北方邊境實施步步為營,逐步蠶食草原的戰略。”
林煜說道:“可實際操作起來的結果就是,衛所軍屯反而要比北元更快的速度自我瓦解。”
“這不是說太祖爺的戰略眼光不行,而是他忽略了土地兼併的問題,明初天下之所以土地兼併沒那麼嚴重,純粹是因為戰爭對各方勢力地主進行了大洗牌。”
“可隨著天下承平日久,新興權貴地主階級的崛起,不可避免就會帶來新的土地兼併。而且太祖定下的衛所軍戶本質上就是僵化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也只會越來越突出。”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還是我先前說的那句話,皇帝便是萬惡之源,只要皇帝還存在,那土地兼併的問題就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