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望去,映入他眼簾的是在眾多觸鬚簇擁之下,格外引人注目的一塊空缺之處。他望進那幽藍深暗的海水,望見一片暗潮湧動沉寂。
一層絲帶般的水波從那深色空洞中盪開,如同颶風襲來時降下的第一顆雨滴。
墨綠的、浮動的輪廓從那團黑暗中顯現,緊接著,輪廓的內部被填充——齊整密佈的菱形鱗片後端微張,織成瑰麗而危險的蛇皮。
一雙幾乎與鱗甲融為一體的同色豎瞳穿過海底氤氳的暗光,倒映在季裁雪的眼眸。在一瞬的恍神後,季裁雪上移了視線——
那雙豎瞳之上,在這不明生物類似三角體的腦袋的側邊,有一對捲起的、向下盤旋扭曲的、褐色的角。
那是……盤羊角。
如果忽視掉那對突兀違和的盤羊角,這吐著信子的生物看著就像一條放大無數倍的樹蝰毒蛇。
季裁雪與它對視,慢半拍地發覺,這雙豎瞳似乎有些眼熟。他心中冒出了一個猜想,卻沒有急著向齊彥卿求證,而問出了另一個問題:“那些觸手,與它是一體的?”
“嗯。”冥主冰冷的手從他腰間移開,如水蛇般纏上他的左手,託舉著他的手,引向那頭巨蛇的眉心,“它有上千根觸手,鋪展在以此為中心,方圓三公里的海底。”
掌心隔著薄薄的靈氣,觸碰到巨蛇冰冷的鱗甲,面對身形可怖而詭譎的奇異生物,出乎意料的,季裁雪並沒有想立馬抽回手的衝動——大概因為他沒有從這巨蛇身上捕捉到哪怕分毫的敵意或戾氣,巨蛇安靜地接受著他的撫摸,乖巧得像一個超大號的模擬玩具。
“與一體化兩形的妖族不同,魔族可以將真身與人形分割,同時操縱兩具身體。”隨著齊彥卿輕緩的耳語,季裁雪感到與巨蛇相接觸的掌心處漫進絲絲縷縷輕靈綿延的靈氣,像涓涓的水流。感受著那股靈氣在自己靈脈中游走,季裁雪抬眼,有幾分訝異,又覺意料之中。
在齊彥卿開口之前,他便已認出,這巨蛇有一雙與齊彥卿極其相似的眼眸,那時他就猜測這一人一蛇間應該有某種很深的聯絡,只是沒想到,原來這二者竟是一體。
此外,他還感到驚訝的一點是——冥主原來是位魔修。
在《見天機》中,基本是以反派形象出現的,魔修。
點到為止,齊彥卿並沒有繼續往下,明擺著說出這頭巨蛇便是他的真身。他愉悅地享受著少年停駐在他身上的目光,連被迫從少年身體中抽出陰氣帶來的煩躁都被削弱了幾分。
“那對角……”季裁雪猶豫片刻,還是斟酌著開了口——那對盤羊角嵌在蛇頭兩端,實在太過扎眼反常,而齊彥卿又總是以“小盤羊”來稱呼他,令人很難不把這兩者聯絡在一起,“是原本就有的嗎?”
“不是哦。是從小盤羊的腦袋上割下來,當做戰利品貼在頭上的哦。”
季裁雪冷漠地轉回了頭,對齊彥卿十句話裡有九句話是廢話的作風感到無語,並照例無視了這句明顯是胡謅的廢話。
“別生氣嘛,我只是想逗你開心而已。”齊彥卿笑吟吟的,彷彿從不知曉冒犯的含義。那之後他的語調下沉了幾分,在忽然間步入正題,“我曾經把那對角拔出來過。”
季裁雪怔了一下,目光落到那隻彎曲羊角的根部,那粗壯的羊角根紮在兩片張開的鱗甲之後,他隱隱感覺到那雙羊角應該是從巨蛇的血肉中長出,而非一對可以輕易拆卸的裝飾物。
“那時流了好多血啊,它痛得都想咬我。它痛,我也痛啊,它的每一分疼痛都能分毫不差地傳達到我身上。可我還是把那對角抽了出來,抽出來扔掉。”齊彥卿說著,纏在季裁雪左手上的手指抵在了他脈搏的位置。大概因為外有齊彥卿的靈氣包裹,內有齊彥卿的靈氣迴盪,季裁雪竟在齊彥卿的敘述中,格外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