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的家宴,圍繞的重心永遠都是莫詩韻。
不管是遠道而來的叔伯,還是一直照顧莫老爺子的小兒子一家,沒人能得老爺子的青睞。
他並非是重女輕男,偏向莫詩韻不過是因為莫詩韻長得最像當年被他拋棄的初戀。
世家公子,談戀愛可以找各種各樣的女人,結婚只會選門當戶對的女人。
莫老夫人便是那門當戶對的女人,那個被他拋棄的初戀有說在他大婚那日投了河,也有說嫁給了一個木匠,舉家搬去了江南,總之再也沒有出現過。
婚前風流多情的公子哥,婚後和妻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可惜莫老太太身體不好,懷胎四次,流產三次,唯一活下來的兒子,還是個智力偏低的痴兒,莫家遲遲不讓他入族譜。
直到那個孩子三歲,莫老爺子從外抱養回來一個和他年歲相當的孩子,頂了那孩子的名字,入了族譜,成了他的大伯。
恰逢莫老夫人孃家式微,已分不出精力幫她應對莫家內宅之事,這份屈辱,她受不得也得受。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二伯和他父親還有小姑莫詩韻,也在之後的幾年陸續被接進門。
外人只知道莫老夫人有三兒一女,卻不知三兒一女皆非她所出,而她唯一的兒子,卻不被外人所知。
風流多情的公子哥,無情也痴情,找的每一個女人,都像極了當年那個初戀,其中最像的,還是莫詩韻的母親,那個唱越劇的花旦。
那花旦年輕貌美,聲如黃鸝,性子卻極其潑辣,仗著他的嬌寵,時常上門挑釁。
莫老夫人不堪恥辱,加之常年憂思,抑鬱成疾,沒等兒子長大,便撒手人寰,他那真正意義上的大伯,莫家長子在母親去世後,因家中人的疏忽,也在某天午後出了門,再也沒有回來。
說來也怪,正牌夫人去世後,被他嬌寵莫詩韻的母親也在三個月後死在了那個冬天。
只是尋常的雪天,雪不大,冰也薄,上臺階的時候踩到了房簷上掉下來的冰溜子,腦袋不偏不倚磕到了門檻失修凸起的釘子上,當場殞命。
聽說那葬禮辦得比正牌夫人還要風光,又聽說他足足幾年都走不出來,直到發現莫詩韻長得越來越像他心裡的那個人,便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
多年後母親從家中侍奉老爺子多年的傭人那裡聽聞此事,倍感唏噓,又覺得報應不爽。
莫明軒卻在想,這世上哪有什麼報應不爽,惡有惡報是少數,好人不長命才是常態,不然他爺爺怎麼能活到這把歲數呢?
除了這一點,他也確實將四個兒女全都捧到了他力所能及的高度,他要所有人都按著他的規劃走,不管是事業上還是家庭上。
他的父親是第一個忤逆他的,他沒有按照他的要求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而是和自己的大學同學訂了終身。
然而他沒捨得放棄莫家給的先天優越,忤逆的結果不過是承擔罪罰的變成他的母親。
莫家就像一艘腐爛生鏽的遊輪,載著所有人沉淪,而船上的人卻還沉浸在他曾經的輝煌中不自知,又或者他們知道,卻捨不得船上的一切。
莫明軒的視線一一掠過每一個人的臉。
他們的說話間的客套,和恰到好處的微笑,都好像精心計算過,多一分太假,少一分冷淡。
真有意思。
他想著,便笑了一下。
莫詩韻抬眼間,正好瞥見那抹笑,她忽然道,“明軒,聽說你最近和楊勁峰的女兒女兒走得很近,你們在交往嗎?”
莫老爺子聽見楊勁峰的名字便皺起眉,“那個胸無點墨的暴發戶?”
本就皺紋叢生的臉,因著皺起眉看上去更顯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