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太陽已經從遙遙東方升起了一半,周遭一片明亮橙黃。
伯遠看著初見秀氣的側臉,突然間,他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一樣,撕下自己一大塊衣裳來。
「伯遠,你要幹什麼?」
「娘子,我們來玩一局遊戲吧。」男人笑了笑,說罷將那塊灰色的布料蓋在初見頭上,遮去了她略顯驚惶的臉,「這雖不如娘子繡的那塊好看,但是時間緊迫,便就將就一下吧……」說著男子側過頭去,看向遠山朝陽,「你我都沒有父母,就讓這太陽做個見證好不好?」
手指捏住那張灰色蓋頭的邊角,輕輕往下一扯。
阻攔視線的布料滑落,初見抬起頭來,正對上伯遠那雙溫文的眉目。
他露出一個痞痞的、滿不在乎的笑來。
似乎料到什麼一樣,初見正欲說什麼,伯遠卻撫上她的雙眼,迫使她閉上眼睛。
「揭了蓋頭,便就真真成為我申屠伯遠的娘子囉……」
一股熟悉的氣息撲來,初見只感覺唇上溫熱——那個男人低下頭來,側過臉,將唇輕輕印了上來。
觸感輕淺,輕若這個吻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感謝娘子,讓伯遠此生,有了可供珍藏的記憶。」
「娘子一直都很堅強的是不是?」伯遠依舊遮著初見的眼睛,他湊近初見的耳朵,如此呢喃道。余光中,官差已經越來越近……「所以,就算沒有為夫,娘子也要過得很好。」
「為夫會記得娘子,哪怕輪迴生死。但是娘子要答應為夫,忘了一切……」
「——忘了申屠伯遠。」
言罷,他那溫柔的聲音戛然而止,就連覆在眼睛上的手也鬆了開來,初見睜開眼睛,只見眼前一個衣角翻飛而過,申屠伯遠眼角帶著笑意,仔細看著她,似乎要在最後時刻將她的臉死死熔鑄進腦海里一樣。
「不、不要這樣……」初見驚慌失措,她伸出血淋淋的手,企圖抓住他,無奈那衣角只堪堪從指尖滑過。
只不過一個眨眼的瞬間,那抹熟悉的身影向前一縱,朝那萬丈懸崖重重墜了下去!
第十一章 曇花酒
「喂,這位姑娘。」
重重薄霧經風一吹,便慢慢散了開來,從薄霧那頭,走來一個單薄的人影——那是一個年輕的姑娘,身上胡亂穿著一件灰撲撲的衣裳,她瘦得可怕,兩腮深深地陷了下去,雙眼黯淡,唇瓣皸裂,整個人宛若一張薄紙。她行走在一片枯萎了的黃草地中,腳步無聲,加之那繚繞於她身側的薄霧,使得她陰森森的像一個厲鬼。
黃四娘習慣性地撫了撫頭上的簪花,爾後懶洋洋地靠在酒肆門前的木柱子上,她半闔著眼睛,對著那姑娘如此說道:「喂,這位姑娘。」
大抵是四周太過寂靜,使得那行屍走肉一般的少女僵硬地扭過頭來,黃四娘柔媚一笑,「對啦,說的就是姑娘你,這會子風正冷得緊,我看你氣色不好,進我這小店中喝一杯酒暖暖身子怎樣?」
那少女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嘴張啟了幾番,或許是很久沒有說話了,少女發出的聲音喑啞難聽,「酒?」
「正是,我這小店什麼酒都有:竹葉青、羅浮春、燒刀子、櫻桃釀……只要你想得出的,這裡就有。其實啊,這酒不在乎種類,我家小店的酒有一個區別於其他家的地方,」說罷她微微一笑,「——我家小店的酒,是僅此一杯,就能叫客人忘卻一切的無憂酒。」
「忘憂?」那少女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隨即神態恍惚道,「我不需要忘掉什麼……」說罷她指向前方,那裡濃霧瀰漫,唯有若有若無的水聲從遙遙處傳了過來,「請問,前方可是忘川?」
黃四娘愣了一愣,她眼下那顆淚痣在她明艷的笑容中竟顯出一絲哀傷的感覺來,「正是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