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平來到床前,俯身輕輕地摸了摸他孃的額頭,說:“娘,您看誰來了?”
“嗯……”甄老夫人暈暈乎乎地朝甄平所指的方向望來,一瞬息的功夫,她渾濁的老眼便迸發出了驚喜的鋒芒,“瑤兒……瑤兒……”
姚氏深吸一口氣,忍住眼淚,神色如常地走過去,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是我。”
甄老夫人伸出手,想要坐起來好好兒看看姚氏。
姚氏在床邊坐下,往她跟前挪了挪,道:“您別起來,今天下了雪,很冷。”
“還是瑤兒心疼我。”甄老夫人沙啞著嗓子說,中風後她有些口齒不清,但也聽得出她很高興。
姚氏十七歲嫁進侯府,十八歲生下顧嬌與顧琰,十五年過去,如今也才三十三而已。
歲月格外優待她,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除了她眼底沒了少女時的純真與青澀,但這些對於甄老夫人而言都不叫事兒。
甄老夫人拉過姚氏的手,歡喜得像個孩子:“你和平兒成親啦?”
姚氏一怔,扭頭,不明所以地看向甄平。
甄平小聲道:“我娘患了痴呆症,許多事都記混了,要麼就是記不清了。”
姚氏會意,人上了年紀確實容易如此。
姚氏看著甄老夫人期盼的眼神,點了點頭:“是,我們成親了。”
甄平心口一陣,眼圈都紅了。
甄老夫人頓時笑得像個孩子。
甄老夫人其實並非對兒媳月繡不滿,月繡這些年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任勞任怨,人是木訥了些,可良心是沒得挑的。
只不過甄老夫人認識姚氏在先,她沒想過兒子與姚氏的婚事會遭逢鉅變,她早在心裡拿姚氏當了兒媳。
加上有一年甄老夫人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摔成重傷,恰逢甄平下場鄉試,為了不讓甄平分心,姚氏每天都偷偷從姚家出來照顧甄老夫人。
二人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
後面姚家過來退了親,甄老夫人比兒子更難過。
這件事成了她未了的夙願,平日裡忍著不提,換上痴呆症後就忍不住了,成天唸叨著瑤兒呢,你咋還沒把瑤兒娶回家?
“那你不能叫老夫人了,該改口叫娘了!”甄老夫人老小孩似的地說,一臉認真。
姚氏哽咽點頭:“是,娘。”
甄平背過身子,拿袖子抹了抹淚。
“哎!”甄老夫人笑得很開心。
姚氏把她枯瘦的老手放進被子:“當心著涼了。”
“我不冷。”甄老夫人笑著說,想到了什麼,她艱難地抬起右手,去翻左側的枕頭。
“您要那什麼?我幫您。”姚氏站起身說。
“匣子,那兒……壓著一個匣子。”甄老夫人費力地說。
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幾乎榨乾了她所有力氣。
姚氏傾過身子,從枕頭的左端下拿出一個扁扁的小匣子。
這匣子有些年頭了,雕刻的是十多年前的圖案,上頭的漆也掉了,可見甄老夫人平日裡沒少把它拿出來看。
甄老夫人接過匣子。
她的雙手很是顫抖,饒是如此,她也仍堅持自己開啟了它。
裡頭是一對金鐲子。
成色是極好的。
款式很老舊了。
甄老夫人顫顫巍巍地拿起鐲子,拉過姚氏的手,太顫抖的緣故半晌也沒帶上去。
姚氏看見她額頭的汗珠都冒了出來。
“娘,我來吧。”她說。
“好了。”甄老夫人終於把鐲子給姚氏戴上去了,“說了成親的時候給你的,家裡條件不好,委屈你了。”
甄平鄉試落榜,自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