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以他的體質,從三四米的地方摔下來也要吃些苦頭。
大概是摔蒙了一會兒,朝兮是聽著另一頭的官兵搭人梯翻牆的聲音清醒的。
他拖著斷了幾根無傷大雅的骨頭的身體從地上爬起來,第一時間去看齊小黑。
有他做墊背,齊小黑的骨頭應該沒斷,但身下的積水卻泛起了紅色。
齊小黑緊皺的眉頭告訴他,那不只是他的血。
朝兮翻看著齊小黑的身體,最後在右肩後發現了一個血洞,正有鮮血混雜著雨水汩汩而流,應該是被流彈擊中了。
這孩子……居然一聲沒吭。
但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朝兮再次扛起齊小黑,定了定神,觀察著四周,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選定了一個方向,衝進街巷之中。
*
是夜,雲未收,雨已霽。
解家後宅,解九揹著手緩步而行,分神聽著身後跟著的幾個賬房先生報賬。
“上個月螺石街的玉器行……”
忽然,左前方的一叢竹林裡似有光影一閃。
解九驀然駐足,敏銳地轉過頭。
賬房們不通武藝,停下來奇怪道:“九爺,怎麼了?”
解九遲疑了一下,道:“你們都先回去吧,剩下的,明天再說。”
賬房們面面相覷,雖覺得奇異,但也不敢質疑解九的命令,紛紛告辭退下。
等四下無人了,解九方才摸出了腰間的手槍,把子彈上膛,略略揚聲道:“不知是哪路的朋友,深更半夜私闖我解家的後宅?”
竹影搖動,落葉隨著沉重的腳步聲發出碎裂的沙沙聲。
解九扣住扳機。
“解九爺……別來無恙。”
朝兮揹著齊小黑走出了陰影。
解家的後宅不缺燈火,在雨後迷離昏黃的光影裡,解九很快辨認出了那雙令人過目不忘的丹鳳眼。
朝兮淋過雨,略長的頭髮溼漉漉地沾在臉頰上,看起來甚是狼狽。
“謝老闆?”這是解九略顯驚訝的聲音。
朝兮眯了眯眼,這可是個有些年頭的稱呼了。
他粗粗地喘了兩口氣,說:“煩勞解九爺……救命。”
稍後,解九房間。
朝兮坐在椅子上,褪了上衣,自己給自己處理一些簡單的擦傷。斷了的骨頭無從下手,塗上止痛藥,暫且用繃帶對付著固定。
齊小黑佔據瞭解九的床。解九用鑷子夾出卡在他骨頭縫隙裡的彈頭碎片,消毒上藥後纏上繃帶,再給他打了一針退燒、一針消炎。
槍傷淋了雨,發炎加發燒。整個過程中,齊小黑一直處於意識不清的狀態,連劇痛下的呻吟都顯得十分微弱。
解九把醫療器械放回藥箱,擦了擦汗,長吁了口氣。
“我這裡只能簡單處置傷口,這孩子需要儘快送到醫院——”
“解九爺看見子彈的制式,就該清楚了吧。”朝兮皺著眉道,“送到醫院,就是自投羅網。”
解九槍法極佳,怎可能認不出那子彈是軍隊的制式?
他抿了抿唇,不禁沉下心來,先問道:“謝老闆……這時候怎麼會在長沙?”
聽出瞭解九言語間暗含它意,朝兮沒有急著回答問題,而是反問:“這時候?解九爺不妨先告訴我,這時候是什麼時候?長沙……究竟出了何事?”
解九嘆了嘆氣,欲言又止。
“解九爺也看到我這副樣子。如果你不肯說,等我到了外頭,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就不必浪費精神救我一回,直接將我交出去給張啟山吧。”
解九面色一滯。
“謝老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