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相陪承諾的人,此刻不知身在何方?
心口處的酸澀像吞了一枚山楂,朝兮索性安慰自己,他從來沒把那承諾當真,今時今日,便也免去了失望。
1952年的除夕,朝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中度過。
軍醫也去過年了,把藥劑交給了張日山,讓他離開前給朝兮打進去。
細長的針頭刺破皮肉的前一秒,朝兮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說:“等等。”
張日山頓住。
“今天過年。”朝兮語速平和,笑意幽微,“能給我拿點兒酒麼?”
這是長久以來朝兮第一次同他進行私人對話,張日山一度以為是朝兮神志不清,又在說胡話了。
戒斷毒癮時,朝兮常常會出現幻覺,有時還會因高燒而語無倫次。
但這一次,他的眼眸清亮如泉,很是正常。
張日山猶豫片刻,說:“醫生說你最好不要喝酒。”
朝兮彷彿沒聽見他的拒絕,眯了眯眼,慢慢說:“我記得上次跟你一起過年,喝的是高純度的老白乾,你才喝了兩杯酒,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那是你。”張日山隨口道,“你當時還好意思說我是小孩子。”
已經是那麼多年前的事了,張日山都要驚訝於自己竟還記得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
而被戳穿的朝兮不見窘迫,輕輕地笑了,說:“你那年才十六歲,怎麼不是小孩子?而我那一年……唔,剛好六十歲了。”
“男子二十而加冠,你過了年才十七,怎麼不是小孩子?”
……當過去與現在的情景交織,張日山還能回憶起朝兮說這句話時的神情。
張日山還是第一次聽到朝兮提及自己的真實年齡。
張家人長壽不老,但他從沒想過朝兮比他大這麼多——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恐慌與失落。
哪怕對張家人而言,他們之間依然間隔了那樣漫長的歲月,無法跨越,無法追趕。
療養院裡是沒有酒的,張日山開車到最近的一戶人家,買了一瓶自家釀製的青稞酒。
度數不高,淺酌無礙。
趕在十二點之前,朝兮和張日山喝上了這一杯守歲酒。
“這酒不錯,清香醇厚,綿甜爽淨,不比竹葉青差上許多。”
朝兮持杯淺笑,看樣子很喜歡。
張日山靜靜地飲酒,靜靜地點頭,沒來由地想到一個問題:“你以前,叫什麼名字?”
話一出口,他又有些後悔,因為朝兮好像不願提起“以前”。
然而,許是今夜喝了酒吧,朝兮心情良好,眸光微閃,平聲靜氣地回答:“張驚浪。”
“驚浪?”
張日山皺眉:張家有這個排行麼?
“驚濤駭浪的驚浪,瑞字輩。”朝兮解釋道,“按著輩分,你得叫我二叔爺爺。”
張日山猛然想起,剛認識那會兒,朝兮的確執著於讓自己叫他爺爺……原來真是“爺爺”一輩的人。
可注視著那張不遜羅敷好女的精緻面容,心口處就彷彿有什麼蟲豸作祟,瘙癢難耐。
張日山鬼使神差地灌了自己一杯酒,眸色晦暗不明。
“張家那麼多人,你跟我恐怕早就出了五服了,誰要叫二叔爺爺……”
“那怎麼能一樣?”
朝兮也一飲而盡,幾滴酒水沾在唇上,在燈光下忽閃忽閃地發亮。
張日山剛想反問“怎麼不一樣了”,就見朝兮滿眼迷離的醉意,那笑容遠比青稞酒醉人。
“你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爺爺當時說我學問好,非讓我給你取個名字……”
張日山為之瞠目。
朝兮似乎已經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