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他則去了正殿和蕭相他們說事。
半柱香後,皇后的鳳輦抬往了始央宮,這一路過去,驚現樹梢鳥兒拍著翅膀不斷尖叫之景,沿路看到鳳輦的人皆在確定皇后的座駕是往始央宮去的後,竟無一人能守深宮內苑不許奔跑的規矩,皆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全力狂跑往自己侍候的主人的宮裡跑回去報信。
始央宮裡,順安帝看著奏摺,直等到門口吳英進來道皇后娘娘來了。
“宣。”
順安帝說罷,看著手裡的奏摺頓了一下,眨眼後,他放下了奏摺,起身從龍位上站了起來繞過御桌往殿中走。
這廂,狄皇后走了進來。
“見過陛下。”狄皇后進來看到他,只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朝他福了福身,淡淡道了一句。
她連臣妾也未稱,自皇帝說她不配當他的妻子的一些年頭後,狄皇后放棄了她所有的痴心妄想,從了皇帝的心意,從此不再以他的妻子自居。
“嗯,起。”夫妻陌路多年,順安帝就是有事要經她的手也是叫吳英過去的,他很久沒跟狄氏同處一室過了。
順安帝恨她,可再恨也就是不見她罷了。
狄氏曾是他心頭的至愛,她的背叛讓他從此斷了男女之情,可他既然下了留著她的決定,讓她還當著這皇后,他也沒想再折辱她。
他不會再給她夫妻之愛,也不會給她太多難堪,他們如今無非就是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皇后,他會給她皇后應該有的。
“謝陛下,”狄皇后起身,頭看著與他相反的另一處,道:“我來是有件事想拜託您的。”
聞言,順安帝久久未言。
他不說,狄皇后亦不語,順安帝想了一陣笑了起來,繞有興致地問道:“什麼事?”
她何來的臉面來拜託他?皇帝想不清楚,倒是被她激起了興趣。
“衛詡您知道罷?”
“知道,”順安帝更是笑了起來,“朕孫子,朕還沒老糊塗到連朕的長孫叫什麼都不知道。”
“您要不要帶帶他?”
“哦?”順安帝更是驚奇連連,“朕為何要帶他?”
“因他和他父親不一樣,衛襄像我多一點,衛詡,他像您多一點,”狄皇后看著那空白的那處,看著那深處自己蒼老的靈魂道:“您帶帶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衛襄像你?”順安帝不怒反笑道。
“像我,像我那樣一心只有自己,以為自己得到了那天大的恩寵,那世間的一切就必定要合從我的心意,不從,那就是愛我不夠。”就像她當年,“他對劉湘,就像足了我,衛詡不太一樣,他骨子還是衛家人,但他像父系一族的人多一點,他赤誠,有仇必報,有恩也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裡等著他能回報的那一天,他還害怕死,就是身子支不住他的想念,他還是心心念著一定要為這天下做點什麼的野心……”
一如皇帝當年。
順安帝頷下的白鬚因笑意抖個不停,他毫不被狄氏的話所惑,笑著搖頭道:“他還沒到他父王那個年紀,看不出來的。”
“看得出來,”狄氏回頭,把她蒼老的臉呈現在了他的眼前,她面容平靜,眼裡藏著無止境的哀傷,緩緩道:“衛襄為了您連我都不要,衛詡不會,他就是心性全像了他父親又如何?他有一個不像我的母親,劉湘不是我,那個女子為了保兒子的命連孃家都可以不要,不像我,把孃家看得比您重,是以他不會像我的報應衛襄,為了幫著您報復我,棄我於陌生人都不如,他的根立得比衛襄穩,比衛襄正派,您說呢?”
聽著她自戕自貶至此的話,順安帝竟發現自己有點難受,且親眼看著她疲憊蒼老的臉,竟還要比銅鏡裡的他還要老兩分……
她老了,從容顏到眼睛,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