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盤光身邊一直不做聲的盤興,見到梅千張不過是個跑堂的,居然敢用這種態度對待他的小主人,衝著他怒喝一聲。
梅千張挑釁地轉過身來,耿起脖子,用那雙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盤興。
你想怎樣?
我想揍你!
盤興舉起碗大的拳頭,一把抓住梅千張的衣領,別以為你是萬掌櫃的下人,我就不能動你。
他的拳頭還沒有湊到梅千張的臉上,就被旁邊伸出的一隻蒲扇大手給捏住了。
梅千張驚訝地看著一邊,只見高會上前一步,單手握住了盤興的手腕,雖然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死人臉,不過嘴角微微向下,看來是生氣了。
只是他生氣的表情,配著左手上提溜著的兩條不停甩著尾巴的大草魚,顯得有些滑稽。
盤興驚訝於高會的力氣之大,也起了好勝的心思,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高會不甘示弱,也擰著眉頭,用力地捏著他的手半點,不肯退讓。
雙方露在袖子外頭的兩隻粗壯的胳膊,都是青筋畢露,遒勁糾結。
而邱子晉,雖然人還不及自己高,面對高大的盤興簡直就根一顆小白菜似得,也毅然決然地伸開雙手,插在自己的盤興之間。
邱子晉小嘴緊緊抿著,一雙細長的眼睛,憤怒中帶著幾絲害怕,卻依然用自己瘦弱的身體守護著身後剛認識不算太久的同伴。
你們兩個
梅千張驚訝地看著他們兩人。
一種從未有過的激烈情感在他的心中激盪。
自從出師之後,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一枝梅。
他沒有家人,沒有歸處。
往日裡所謂的朋友,也不過都是偷雞摸狗的酒肉朋友。平日裡都信誓旦旦,要肝膽相照,官兵捕快一道,還不是紛紛做鳥獸散。
乾孃的那個小屋,是他自己給自己造的一個最後的港灣。
讓他知道這天地之大,他梅千張還是有來處的,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記得自己,惦念過自己。
然而現在
梅千張看著眼前圍在自己面前的兩人。
這個大個子死人臉,天天和自己過不去,聽得萬掌櫃的教唆,跟看犯人一樣監視自己。不準幹這個,不準幹那個,賽過牢頭似得,無趣極了。
邱子晉這個小書生,平日看到他在後院幫忙掌櫃殺雞殺魚都會嚇得矇眼就跑的膽子
這兩個今天居然會為了自己出頭。
一股暖流湧上梅千張的胸口,他活到二十年,還是頭一回有這樣的感覺。
他眼圈一紅,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居然有要落淚的衝動。
這是做什麼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哪裡就要動手了。
萬達先是唬了一跳,然後急忙上前將他們分開。
哎,梅千張也太小氣了些。
楊休羨之前聽懂了個大概,似乎是梅千張不滿被小汪直叫做哥哥才有了這樣的一場糾紛。
也是,他若是做了小汪直的哥哥,那掌櫃的不就成了他的叔叔了?
此話不說還好,楊休羨剛說出口,梅千張本來已經稍微緩過來的表情居然一下子變得鐵青。
他看了看一臉莫名的萬達,又低頭看了看瞪大眼睛,不自覺地將手指塞進嘴裡,正歪著腦袋看他的小汪直,突然用力地跺了兩腳地板,氣鼓鼓地轉身往廚房裡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別管他。
萬達尷尬地說道。
看到梅千張走了,高會也放開手,擼下袖子,淡定地轉到後面雜院去,將兩條草魚扔進了水缸。
盤興一把將邱子晉扒拉到一邊,跟他一塊走了出去,興致勃勃地上下打量了高會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