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喝下一杯茶水,才覺得舌頭得救了。
霍驚弦看著她,含笑縱容。
今夜,月色皎潔,星子隱沒。
風雪皆止,暖風已在北上的路。
不久後,將冬裝換綠衣。
敏銳的人已經嗅到了掩藏在冰雪之下的危機,今夜是他們最後的放縱,也是戰意沸騰的開始。
熱鬧過了半,喧譁也褪去。
霍驚弦站起身,舉起酒碗,朗聲道:
「諸位,乾北軍經年累月戍北境,攘國土,不求世人記住,歷史也將永鐫。」
他朝著四周環顧,這些人跟隨過他的父親,也跟隨了他,最終或許大部分人將長眠在這片土地上,然而身為主帥,他只能捨棄悲憫,做那揮動的旗幟,鞭策著這支大軍勇往直前。
「喝下這碗酒,等開春後,與我一道殺他們片甲不留!——」
喝得東倒西歪的將士們彷彿一瞬就換了一個姿態,齊齊站了起來,臉上哪還能見到一分醉容。
每個人都高舉起自己的酒碗,響亮回道:「願與將軍同進退!——」
「殺!——」
池虞腦子裡被這些不同的聲音交織起一副悲壯的畫面。
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1
多少人以家許國,多少人是那春閨夢中人。
他們捨棄了很多,也未見得能在生前得到回報。
然而那青史,還是要勝利者才能譜寫。
火盆裡的炭火只剩下縷縷青煙,裊裊升起。
池虞偷偷把一個扣起的碗開啟,推到霍驚弦手邊。
霍驚弦低下頭,看見她鬼鬼祟祟的舉動,小聲問:「這是什麼?」
池虞直起上身,湊到他耳邊,「四喜丸子。」
霍驚弦掃了一眼四周凌亂的桌案,見似乎唯獨他一份,不由笑道:「只給我?」
「我自己做的。」池虞把筷子送到他手邊,「你就別欺負柿子了,快嘗嘗,這個是我專門給你做的,你都不知道這個有多複雜。」
池虞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催促,「試試?」
霍驚弦知道四喜丸子,在燕都的時候多用於婚宴之上。
有時候在裡面還會包有一枚特製的喜錢,誰吃到就會有一年的喜氣,是一個好彩頭。
霍驚弦對她道:「你也吃。」
池虞挑了一個,霍驚弦選了一個。
毫不意外得吃出一枚喜錢,他用舌尖抵出這枚喜錢,微一歪頭瞅著她,挑起眉。
「從燕都帶過來的?」
池虞不好意思地朝著他一點頭,又怕他吐出來,連忙道:「這是糖做的,可以吃下去的,你別吐出來,這是喜氣,能保佑你的。」
池虞不信神佛,卻在這種小事上執著不放。
就像那一支她從老人手上收到的樹枝,又好像這一枚小小的喜錢。
霍驚弦怎麼看不出,這四喜丸子是她特意做的,而這枚喜錢也是她專門為他放的。
就連讓他吃到也是她努力安排的。
雖然她一直沒有說,可是卻從沒放下過擔心。
擔心無法預測的未來,害怕那要吹響的號角,那奪命的彎刀。
這枚喜錢在他嘴裡慢慢融化,絲絲甜意從舌尖蔓延開來。
他慢慢低下頭,帶著那枚糖制的喜錢含住她的唇。
是喜是福,他此生不會獨享。
是劫是難,他願一人承擔。
第73章 春來
冰泮發蟄, 百草權輿。
通州大地上蔥蔚洇潤,生機勃勃。
雪融化過後的雪水滲入地下,化作了催生的力量, 將蟄伏一個寒冬的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