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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自己從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鍾薈笑道:“彷彿有東西要我提似的,這不是有你們麼。”
阿杏眼淚汪汪地道:“用膳也不能左右開弓了……”出事前某日鍾薈突發奇想要練習以左手執箸——她是習慣甜食和鹹食各用一副箸的,如此一來便可以省下換箸的麻煩。
“沒什麼大不了的。”鍾薈安慰她道。
阿杏想了想,又嗚嗚咽咽道:“聽說也不能騎馬,還不能用左手寫反字了……”她一直覺得自家小娘子這本事特別厲害。
鍾薈有些汗顏:“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又不愛騎馬,馬又髒又臭,毛還扎人反手寫字就更沒用啦,上回反著寫字叫秦夫子看到還批了我一頓吶!”
阿杏見鍾薈這麼嬉皮笑臉的,也不由釋然了一些,止住了哭,天下的慘事大致如此,若是本人輕描淡寫一笑了之,旁人便也生出種錯覺,彷彿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
鍾薈心裡像墜了塊鉛,沉甸甸的,左手雖不如右手中用,到底也是兩手都齊全靈便的好,不過木已成舟,哭哭啼啼也只是給自己和旁人平添許多無謂無益的愁緒罷了。
阿杏不是個心裡能藏事的人,一不做二不休,不但把她的傷情和盤托出,還把衛家小郎君如何來請罪,如何許諾滿孝後來求娶她的來龍去脈都說得一清二楚。
“郎君聽了可高興,不過老太太不答應,二郎和小二郎也說咱們姜家不是那起子斜……斜……”自打姜景義回來,府中諸人便稱姜悔為小二郎以示區別。
“挾恩圖報?”鍾薈問道。
“彷彿是這詞兒……哎,我也不記得什麼斜的直的了,總是就是推了。”阿杏一臉遺憾道。
雖說鍾薈也沒想嫁衛琇,可仔細咀嚼這話裡的意思,總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合著都覺得她嫁衛琇是賺他便宜麼?
剛想到此處,只聽廊下的二花扯嗓子嚎道:“衛十一郎!我欲與君相知!”又聽阿棗答道:“相知倒是相知了,可惜咱們小娘子沒這個福分,哎!”
鍾薈簡直覺得自己死裡逃生就是為了回來叫這些吃裡扒外的婢子氣死的。不過她一見阿棗纏著細紗布的手指就什麼脾氣也沒了,阿棗一向得意自己手生得美,鳳仙花開的時節每日要染上百八十遍,院子裡的鳳仙花大半糟了她毒手,今年的花兒大約能壽終正寢了。
***
三皇子母子相繼殞身,
花事一場接著一場,倏忽已入暖風燻人的四月。
這陣子衛家公子時常登門拜訪姜悔,姜景仁與有榮焉,得知庶子的小院裡連個待客的地方都沒有,便慷慨地將自己的外書房借了他,橫豎這書房只是個擺設,一年到頭也用不上幾回。
這一日,衛琇在姜家外書房落了座,從小僮阿寶手中接過冰鎮過的酪碗,與姜悔聊了會兒詩賦,接著道:“愚弟不日將入鍾家家學,不知姜兄是否願意同往?”
姜悔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象牙般白皙的臉龐霎時變作紅玉,一雙秀目比平時更亮了三分,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雖有志從戎,但骨子裡還是個讀書人,鍾氏家學對他來說不啻於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山瑤臺——鍾熹本人就是海內宗仰的名儒,才學冠於當世,平生極是愛才,深信有教無類,家學中除了鍾家子孫外,貴遊子弟有之,寒門士子亦有之,但凡自恃才學兼人的都可投自己的文賦一試。
只不過這家學中連同鍾家子弟在內不過三十來人,能夠脫穎而出如願以償的不過是鳳毛麟角,時人將得入鍾氏家學稱為“登龍門”,可見其不易。
姜悔自然也曾在夜深人靜之時痴心妄想過,可太陽一曬便同朝露一樣化為虛有——鍾氏家學不拒寒素,但卻不收德行有虧者,姜悔出身便帶了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