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城內外。到了晚膳時分,酒肆樂坊中已經編出了曲子傳唱這段奇聞。
姜二孃先結親蕭九郎,隨即傳出流落山野之事遭蕭家退親,誰都以為這朵含苞待放的洛陽牡丹八成要爛在枝頭,誰知峰迴路轉,那姜二孃手腕了得,搖身一變成了衛十一郎待過門的妻室。
一時間物議紛紛,輿論譁然,衛琇何許人也?洛京城上至八十老嫗,下至髫齡稚女,無不將他目為下凡的神仙,肖想過他的妙齡女子不知凡幾,他的一舉一動牽動著無數顆芳心——如今都叫他剮成了碎片。
若那幸運至極的女子是玉葉金柯、名門淑媛便罷了,偏偏還是個空有美色毫無才德的屠家女,非但如此,她還敗壞了名聲,不久前還曾許過別人——前幾日他們如何惋惜蕭九郎,如今便加了十倍為衛十一郎捶胸頓足。
諫官連日繞著賑災的爛攤子打嘴仗,磨破了嘴皮子也沒個結果,早盼著來點新文兒燥脾胃了,當即奮筆疾書,只等著第二日上朝參他一本“高門降衡,滅祖辱親”。
第二日上朝,那數典忘祖的衛十一郎恬不知恥,彷彿對四周的目光渾然不覺,一臉沒事人似地走進殿中,若是仔細看,還能發現他嘴角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看起來心情相當愉悅。
裴霄見他進來,遠遠朝他看了一眼,緩緩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些許失望又沉痛的神色。世家出身的臣僚,無論原先與他相熟與否,都拿這樣的眼神看他,彷彿他不是結了門親事,而是失足掉進了泥坑裡。
衛琇斂起笑意,周身便籠罩著入定老僧般的平靜,一雙年輕的眼睛便如波瀾不興的古井深潭,若是他不願意,誰也不能從其中看出絲毫端倪。
正如他所料,第一個發難的是御史中丞韋統,他和韋氏倒沒什麼私怨,不過韋氏一向最重閥閱,把士庶之別看得比天還大,於情於理都要出聲的:“啟稟陛下,僕欲奏閡中書舍人衛琇失婚非類,數祖忘典。衛舍人出自陳留衛氏,衣冠之族,胄實參華,曾祖楚,位登八命:祖昭,封琅琊郡公;父成,亦居清顯。姜之姓族,士庶莫辨。衛家聯姻,實駭物聽。”
諫議大夫羅瓊也附和道:“若此風弗剪,其源遂開,點世塵家,將被比屋。”君不見那些酤酒的、賣油的、砍柴的、賣湯餅的全都躍躍欲試,想著依葫蘆畫瓢複製姜二孃的奇蹟?
秘書郎桓淳見者有份地踩上一腳:“臣風聞姜侍郎次女德行有虧,本不堪為配,何況士庶之隔,有如天淵。”
衛琇瞥了他一眼,桓、蕭兩家是世交,這桓淳與蕭九郎過從甚密,見縫插針地詆譭姜二孃,即便不是蕭九的授意,這筆賬也得記到他頭上。
臣子們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難為衛十一郎面不改色,八風不動,彷彿真是冷冰冰的玉石雕成的。
韋統末了總結道:“故而臣等參議,請以此事免衛秀官。”
天子聽完,面沉如水,問衛秀道:“衛卿,你有什麼要分辨的麼。”
“回陛下,韋中丞所言非虛,臣確已與姜侍郎之女約為婚姻,更無別辭,臣已上表,求陛下俯賜恩旨,早放歸田。”衛琇平平淡淡道,“惟度一事,恕臣不敢苟同,內子秀外慧中,德行無虧,於衛某恩同再造,請陛下明鑑。”
說罷掃了一眼方才大放厥詞的桓淳道:“若有人羅織構陷,辱她清名,衛某雖勢單力微,亦不敢惜命。”
桓淳冷汗直冒,連道“不佞失言,還請衛舍人見諒。”他不過是渾水摸魚地替蕭九郎出出氣,誰知道只是隨口一句話就觸了衛十一郎的逆鱗,雖說他遞了辭呈,可天子允不允還是兩說,何況衛氏衣冠尚在,他何苦給自己找這麼個家大業大的仇家?
韋統本以為他會反唇相譏,至少要拖此前與姜家差點結親的蕭氏下水,沒想到只是這麼爽快地認下,還有備而來,先一步上了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