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幾人各懷心思,將太子延入堂中。
雖然尉遲越在口諭中反覆申明,不得鋪張靡費,但沈家人哪裡會當真,短短十日中,他們將這山池院正堂大肆修葺一番。
簷柱、枋楣等處請人重新施以彩畫,貼上金箔,屋內頂上平闇塗以朱漆,用金漆描出忍冬紋,又和椒泥塗壁,一邁入堂中,便覺芬芳撲鼻。
山池院正對園池,庭中遍植牡丹綠竹,奇禽珍獸漫步其間,水邊以大幅織錦、輕紗羅縠搭出巨大帳幄,以供太子賞景之用。
與沈家的做派一比,東宮的生活簡直可稱清寒。
便是尉遲越心裡早有準備,世家之窮奢極欲,仍舊出乎意料,便是與石崇、王愷之輩相比,沈家也不遑多讓。
他一言不發地走進堂中,與沈家兄弟分賓主坐定,便有身著綺羅的狡童美婢手捧食案、盤碗、酒觴、杯盞魚貫而入。
又有歌童舞女、伎樂管絃,在堂中奏樂起舞,好不熱鬧。
沈大郎親執銀鎏金酒壺,往太子身前杯盞中斟酒,一邊道:“粗茶淡酒,望太子殿下見諒。”
尉遲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雖不嗜酒,可自小在宮中長大,好壞自能分得出,這酒乃是上好的郢州富水,比他大昏當晚宴飲群臣的酒還好上一些。
他放下杯盞道:“好酒,真如瓊漿玉液。”他陪太子妃省親,雖然對沈家人沒什麼好感,卻也不是專程來打他們的臉。
見太子緩頰,兄弟幾人鬆了一口氣,沈大郎滿面紅光:“殿下謬讚。”一邊給他續酒。
沈四郎卻有些不快,這回迎駕,多虧他岳丈送了許多錢帛來,便是這幾壇郢州富水,也是他岳丈的窖藏,功勞卻叫長兄搶了去,實在不忿,便也舉杯去敬太子:“此酒出自忠勇侯府,舍下還有幾壇,若是殿下喜歡,僕遣人給殿下送去,對了,此酒須得用海南沉檀香炭來溫方能出味,僕著人一起送去。”
溫個酒竟要用沉檀作炭,昔日石崇以蠟燭炊飯,也不過如此。
尉遲越按捺住不悅,不置可否地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一時間樂舞大作,觥籌交錯,兄弟幾個輪番敬酒奉承,珍饈美饌流水似地呈上來,列於方丈之間。
雖然沒有燕髀猩唇、玄豹之胎,卻也窮極海陸之珍。
尉遲越一向不重口腹之慾,卻也不得不承認,一樣的食材,席間菜餚遠勝東宮,與之一比,典膳所的膳食只能果腹而已。
沈四郎見太子連用了兩片烤鵝,忍不住顯擺:“不瞞殿下,今日這庖廚是僕特地從臨川長公主府上借來的,最拿手的便是這道烤鵝,治法獨出新裁,是將鵝關進鐵籠重中,籠裡置一銅盆,盆中盛放五味汁,再於籠下生炭火,鵝受火炙,渴熱難耐,便去飲那五味汁,如是反覆,直至烤熟。”
尉遲越一聽,神色微變,當即撂下牙箸,再也沒動那烤鵝一下。
沈二郎看在眼裡,也放下箸,搖頭嘆道:“為了口腹之慾虐殺生靈,實在有違天和,幼弟無知,請殿下見諒。”
又輕斥兄弟:“立即命人將這廚子送還長公主府,往後不許再胡鬧。”
沈四郎甚是不忿,但當著太子的面不敢造次,只得道:“知曉了。”
尉遲越臉色如常,片刻之後,這一點小小的不快便被眾人拋諸腦後。
酒過三巡,沈二郎起身請太子移駕室外帳中。
尉遲越既來之則安之,也不去拂他的意,與沈氏兄弟移至織錦帷幄之中。
剛坐定,庭中絲竹聲戛然而止,就在這時,只聽遠處洞簫聲起,一聲清歌宛如破空而來,只見一艘畫舫從池對岸遠遠駛來。
舫中站著兩個身著白色駢羅衣,頭戴輕金冠,胸佩七寶金瓔珞的女子,一人吹簫,一人清歌曼舞。
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