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以素白的絲綿寬袍將自己一裹,趿了木屐走入臥房,溼發披散在肩頭,很快將中衣濡溼了,他一無所覺地躺在臥榻上,只覺得一顆心起起伏伏,此一時無端地下落,彼一時又無端地躍起,叫他一刻也不得安寧。
終究是躺不住,他坐起身,無意中瞥見掛在牆上那張東漢桐木琴,琴是好琴,三年前他以萬金購得,卻不如原先那張無名蜀僧斫的無名琴趁手,那琴也像往昔一樣,回想起來平淡無奇,卻在那一夜的大火中化為灰燼,再也追不回來了。
衛琇隨手拿起素帕將琴上積的灰拂拭乾淨,然後披上氅衣,抱了琴走到院子裡。
秋氣肅殺,月色並不好,一彎淡淡新月如鉤,時不時隱在輕雲背後,然而一想到此時也許有個人正望著同樣的月色,便從心底生出暖意來。
衛琇去姜家求過兩次親,姜家人拒絕的時候他其實鬆了一口氣,求娶固然是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卻很清楚自己並非良配——他的前路吉凶未卜,卻必定腥風血雨,而他希望她一生輕鬆順遂,她身上有種讓他懷念的熟悉感覺,彷彿來自那個他回不去的昨天。
衛琇心不在焉地挑了挑琴絃,斷斷續續的琴音不知不覺中漸成一曲《鳳求凰》。
鍾蔚好容易止住了咳嗽,謊稱有要事,吩咐學生們將方才講的篇目再從頭到尾讀一遍,尤其是某些根基淺薄的弟子,更要以勤補拙,免得他日出去貽笑大方丟了先生的臉面。
說完朝常山長公主扔了個“日後再同你會帳”的眼神,趾高氣昂地踱到門口,冷不丁一回頭,見學生們都老老實實地埋首於卷中,心道孺子可教,微微有些得意——能遇到他這樣博覽洽聞、才氣縱橫的座師,又如此傾囊相授誨人不倦,也是他們的造化了。
鍾蔚出了門,果然見妹妹在那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伸出兩根手指拎起她的袖子一臉嫌棄地將她拽到一邊:“你是跟著誰來的?”
妹妹能死而復生,鍾蔚自然是高興的,可是高興完了心裡又難免疙疙瘩瘩,畢竟換了別人家小娘子的皮囊,又生得那樣美豔,心裡雖知道是自己姊妹,相處起來總是有些束手束腳的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