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姆媽她自己說的,和趙景聞的老爸結婚的時候,她帶了十幾個碗的嫁妝嫁過來。趙景聞小時候沒聽懂,覺得姆媽太慘了,人家姑娘陪嫁都是多少綾羅綢緞,多少樘紅木傢俱,多少根小黃魚,到他姆媽這裡就是十幾個碗,過於辛酸,有點沒勁。
後來長大點才知道那“十幾個碗”是什麼意思……
趙景聞的爺爺解放前在寧波同鄉的工廠裡做會計。他爺爺覺得會計是世界上最最“長青”的職業。
農民老了就鋤不動地,工人老了就掄不動錘子,但是會計卻是越老越吃相的。只要手不抖,腦子不糊塗,這個職業可以做一輩子。而且給東家算賬也是算,給西家算賬也是算。只要上海一天有工廠,有公司,就不怕吃不了這碗飯。加上坐做辦公室的,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是上等中的上等。
因此趙景聞的爹在小時候也立志要做會計。他爹趙伯濤最早開蒙是在舊式的私塾,後來進了西洋小學堂,一直唸到中學畢業。先去洋行裡給人做賬,後又陸陸續續換了幾份工,總不過還是撥算盤,記賬。存了幾年的錢,加上父母的貼補,於結婚前買下了位於長樂坊的三層樓。
底層租出去半爿給人開小店,另外半爿做堂屋和廚房,二樓是會客室和書房,一家人住在三樓。
後來解放了,洋人們都跑了,原來上班的工廠先是公私合併,再後就變成了上海市第三皮鞋廠,趙伯濤成為了國有企業的員工。
對於老趙來說不管是國企還是私企,都是一樣和數字打交道,沒有什麼區別,生活也沒有太大|波瀾。這麼一看就顯得趙家老爺子當年的決定是多麼英明。
而他的老婆和老丈人就比較麻煩了,這種自家開店的到底算是小資本家還是什麼?搞來搞去,最後定性是小業主,小業主也是工人階級,裁縫店得以儲存。不過西裝旗袍是不能做了,改做人民裝和中式襖子,蘇聯布拉吉裙子,說到底還是吃手藝飯。
因此在那十年裡,趙家過的還不算辛苦,唯一的損失就是樓下原來租給人家的店面被徹底劃出去了,成為了街道的資產,不能再吃租金了,因為吃租金是資本主義行為。
好在趙家人口簡單,除了趙家夫婦之外就是一兒一女,花銷很少。不像住在坊口的那間,本來還算有點家底,男人是公交公司開車的。但老婆做了“光榮媽媽”,一口氣生了十個小孩,全部都靠男人一個人的工資養活。最後餓得孩子白天哭完夜裡哭,個個穿得破衣爛衫,走出去像是叫一群叫花子。
沈春梅年輕的時候就是弄堂裡有名的“寧波西施”,生的模樣好。她和老趙養出來的兩個小孩,自然也是粉妝玉琢的。
女兒趙景麗倒先不說,活脫脫的小春梅,俏過唱滬劇《少奶奶的扇子》裡的凌愛珍。關鍵是這個兒子,用上海話說,簡直就是個“洋囡囡”。
別人家的小孩別管後來長得怎麼樣,剛生出來的時候都像是剝了皮的老鼠,又紅又皺。趙景聞他一落地就跟雪團兒似得不說,而且五官分明。眼睛縫長長的,高鼻樑,高額頭,就跟玩具店裡賣得外國洋娃娃一個樣子。見過的大人就沒有一個不愛的。
“春梅呀,儂這個兒子不得了啊。長大了一定是要有一番作為的啊。”
“我看這個相貌,將來說不定比電影皇帝金焰都要來的漂亮,以後可以當演員,做大明星。”
鄰居們都這樣說。
“哎呀,什麼作為不作為的,演員什麼的阿拉想都沒有想過。最好仍舊走他爸爸和阿爺的老路子,撥撥算盤就好了,穩當。”
沈春梅抱著如花似玉的一對兒女,笑得合不攏嘴,但心裡仍舊是自得的。當時唯一能讓她犯愁的只有一件事情——兒子長的這麼登樣,以後眼光一定很高,這要是什麼樣的小姑娘才能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