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好幾年沒見,不戴那手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揩掉額頭上濕漉漉的水,雨和汗混雜著讓人上不來氣,我絕不可能怪他:「沒事,沒事,丟了就丟了。」
可berl眼中像有一汪澄淨的水,隨著失落與委屈擺渡:「不是丟了。」
不是丟了,他再三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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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南鄉實在是悶熱,遠遠能望見連綿的青山,上面常年浮著迷霧,把整個鄉生長的人類都囿於其中。
我查證物脊椎痠疼時會仰起脖子站起來,看向龐大的、虛虛實實的深綠色山群時,心頭總漾起強烈的不適感。
我總結為純粹的水土不服。在這裡睡覺會被巴掌大的蟲子爬臉,稍小點的會鑽進人耳朵;衣服洗完後永遠曬不幹,瀰漫著淡淡的回南臭味,牆壁還會往外冒水珠。
被單枕套也都是潮濕的,睡眠舒適度驟降,我胸口總像壓著什麼甸甸重物難以喘息,夜半會驚醒。
我以為自己睡了五個小時,實際上不過是過去了兩個小時,在這裡我對時間的敏感彷彿失效,景南鄉的生活節奏不允許線性時間的存在。
berl家裡沒有城裡常見的電風扇,更別提空調,熱的話只能靠自己手動扇風。又一晚我夢醒後站起來倒水喝,卻在窗外發現了一雙詭異的雙眼。
景南鄉靠近深山,野生動物襲擊農戶偷吃雞鴨是常有的事——但那雙眼睛屬於人類,我確信。
我立刻拔腿開門去追,在木門「吱呀」長長嘶鳴中,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身形單薄瘦小,手裡提著鋤頭類的務農工具,骨骼不是成年人會有的軀量。
berl也醒了,迷迷糊糊地睜不開眼睛:「怎麼了?」
我不想嚇到他,難道要跟他說你家門口有人三更半夜盯著你,時刻有可能翻牆進來嗎?
「沒事,」我深深地看著他,把手掌覆在他下頜邊緣,他在我的掌心蹭了蹭,「我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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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每天我都會在berl家外發現窺視他的人,無論他在做什麼,有時候他只是在發呆,或者摩挲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腕,猶如一隻心事重重的幽靈。
我不能打草驚蛇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更不能魯莽地告訴berl,直覺告訴我,他對我隱瞞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佯裝從未發現他們,逐漸的那群窺視他的少年便越來越肆無忌憚,甚至不擔心我會看到他們的臉。
他們是村裡那群沒學上的孩子,因為家裡供不起,又不到外出務工的年紀,只能讓他們成天在外面亂跑。
berl依舊陪著我到處尋訪,畢竟不破了這樁失蹤案我就沒有正當理由回去。我曾經鼓起勇氣問了好幾遍他,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這裡又窮又破,荒瘠而蕭瑟,發展不起來,沒什麼可待的。
可是他斷然拒絕了我的邀請,我失望地問其原因,他牽動嘴角,面部肌肉微微外擴,笑吟吟地輕揚下巴示意我看向他的鄉親們。
我明白,我們當時分手就是因為他放棄留在城市的機會,執意要回老家。
這次再相見,他的話很少,總盯著我看,我猜他或許並不如以往那般喜歡我。
一個月後,老貢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在村長幫我們臨時搭出的辦公室裡摔摔打打:「這麼大個人失蹤竟然一點兒線索都沒有!鄰裡鄰居沒一個人知道他去了哪,難道被山裡的熊給吃了嗎?」
老貢呼哧呼哧喘著氣,我不言語,只有坐在角落裡的berl用手指拽了拽我的袖子:「破了案你們就能離開了嗎?」
這不是個廢話嗎,誰願意待在這個永遠酸臭的村子?可是對上他的目光,我的話又斷在喉嚨裡,像被斬裂的燒紅烙鐵燙傷我的咽喉:「你想讓我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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