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如此跌宕起伏的一天,雲釅疲憊至極,精神上卻又是十分滿足的——他終於把這些話對宋見青說了出來。
這種解脫感是難以言喻的,不是說終於剝離掉這份負罪的念頭,僅僅是把它撕裂開個小口,露出幾分天光就已經足夠,這是難能喘息的餘地,讓他感到一陣輕鬆。
聽完他的回答後,宋見青彷彿被數億伏特的雷電溘然擊中,渾身僵硬著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抱住。
他發現雲釅近來愈來愈習慣把愛意輕鬆地放在嘴邊表達出來,太過順理成章,以至於有時候他還沒來得及深思雲釅究竟是何種心境下說出這些話,就已經被其言語中裹挾的愛蠻橫而又小心地撫慰熨帖。大概是因為渴望得到相同分量的回答。
今天一整天他被迫接收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訊息,雲釅獨自摸排搜查尋找了大半資訊、趙承與陳樹閔狼狽為奸偽造病歷、周袖袖被人囚禁的半生這些過度精煉而又重若千斤的敘事文字使他的大腦瘋狂過載,已瀕臨極限。
現在回想,雲釅早在幾個月前、在魚子西的時候就向他悄然暗示過,只不過他並沒往這方面想過——可能是不願,也許是不能。
過度壓縮的真相轟然炸開,千端萬緒錯節盤根,不得不一件件梳理清楚。
宋見青僵直成冰的肢體逐漸軟化,喉間是如同嚥下粗粒砂石般的艱澀,指尖搭上雲釅看似脆弱實則過分柔韌的脖頸處,抵在微微凸起的那塊頸椎骨上,區域性肌肉纖維韌帶放鬆。他反過來使力環抱住雲釅的動作無涉任何指令與牽強的自我慰藉,是完全發自本心的、不含目的的。
擁抱的確是療愈效果不錯的休息方式,他們就這樣抱了很長時間,靜止了數不清的秒數單位,汲取到了很多綿密的愛。
依依不捨的擁抱暫停,宋見青起身從櫥櫃中拿出一個匣子放在床上。木匣微微傾倒,露出裡面塞的東西來。
木匣其貌不揚,裡面的東西卻亂得像是百寶箱。雲釅伸手捏住一隻手工蠟燭左右端詳,問:「這是哪來的?」
做蠟燭的人有點貪心,各種零碎diy材料被塞得滿滿當當,樹脂小熊、聖誕樹、槲寄生、雪人。像是一潭碎冰裡沉著數不清的雜質,聖誕節的玩具櫥窗中在開花車遊行,幾乎要看不出原貌,破壞了蠟液凝固後晶瑩剔透的美感。
清新香甜的葡萄柚與若有似無的佛手柑氣息混合,只用鼻尖輕嗅味道的話,會以為自己置身於惠風和暢的洞庭春色前,很好聞,有點海風味。
而手工蠟燭的長相又與它的氣味極不相符,看得出來製作者是如何發散思維的。
宋見青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猶豫,傷感地唇角輕揚,撥弄潔白的紙棉燈芯:「這是上次我媽來看我的時候,帶來的東西。」
雲釅和蠟燭裡滿滿當當的聖誕小熊面面相覷,目光上移,難以置信地說:「這不會是你做的吧?」
除去裡面黑漆漆看不清楚是什麼的東西以外,整體不能說醜,只能說可愛得相當有特點,沒有被點燃的蠟燭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對上雲釅顫抖的目光,宋見青失笑否認,因死別而濃烈的悲傷被稀釋少許:「不是我的,是周袖袖做的。這裡是她餘下的全部東西。」
周身氣氛陡然沉默,他們不得不提及那個令人難過的詞語,遺物,宋見青把這個詞語解釋得非常委婉。
全部嗎?
原本雲釅還覺得這個小匣子被塞得滿滿當當,一旦知曉這是周袖袖的遺物,感官上的數量竟變得這樣少。
小小一盅蠟液中浸泡凝固許多小玩意兒,匣子裡餘下就是幾封信件和美術用具,衣服和輪椅早在當年就被趙承不知帶去了哪裡。
「三年前我剛回北京的時候他們都瞞著我,不告訴我她發生了什麼事,就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