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是座談會上的同僚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嚴肅理性的,浪漫詩意的,無所顧忌,肆無忌憚地探索一些撼動思想的話題。
他們聊起三木清的哲學,他曾說死亡的恐怖是浪漫主義的,死亡的平靜則是古典主義的。雲釅探尋地問向宋青:「你覺得自己可以無悲無喜地接受死亡降臨嗎?或許就是在下一秒?」
如果下一秒天災人禍會降臨這所小屋,宋青安靜地看著他,順從回答:「如果真的在下一秒,我想我可能沒有遺憾。」
他的回答真摯,他的眼神太熾熱,讓雲釅忍不住遐想,並且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
提問者反而被驚得不敢言語,一時間兩人都沉默著,宋青驟然響起的手機劃破了寂靜。
小屋就這麼大,宋青並沒有躲著他講話的意思,雲釅隨手點開了剛才他們所談的那部《愛在黎明破曉前》看起來。
法國學生和美國青年在由布達佩斯出發的火車上,因為一對德國夫妻的爭吵,他們借著吐槽慢慢相識。窗外飛馳綠油油的景色,明媚燦爛的陽光落在女主角天真無邪的笑臉上。
1995年的電影重新放映在高畫質顯示屏上,有一種朦朧夢幻的經典美感。雲釅想,或許正是因為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限制,高速行駛的列車,和異國他鄉的因素存在,他們兩人才會敞開心扉、毫無保留。任由對方打量猜測著自己,真誠坦蕩,希望對方愛上自己,又不畏懼失望和落寞,因為或許不會再相見。
房間實在是小,電影男女主角的交談並未攔住宋青打電話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裡。他很清楚地聽到,宋青接起電話時第一句稱呼是「媽」。
接下來,時不時又有「醫院」「看病」這樣的字眼蹦進他耳朵裡,他聽到宋青在關心他母親的身體。他和家庭的關係是很好的吧?他欠債是為了給母親看病嗎?
這樣的交談讓雲釅心中滋生艷羨,眼睛悄然瞟向宋青的肩膀和流暢的下頜線條,又忍不住幻想,他的母親一定很美,是生了什麼病呢?很嚴重嗎?
雲釅在心中思忖計算著自己手中掌握的資產,他想,如果宋青需要的話,他可以幫一把手。當年他的養父林觀秋因病去世,成了他難愈的傷痕。
等到宋青的通話結束時,電影已經進行到女主角答應和男主角下車遊覽維也納的情節,也就是剛才宋青說最喜歡的那一段。
男主角希望自己這瘋狂的想法可以得到允許,他正在充滿希冀地看向對他充滿吸引力的女主角。
結束通話電話,宋青走回沙發坐下,他和雲釅說:「剛才是我媽打來的電話,希望我明天上午能去醫院看她。」
雲釅聽懂了他言外之意,宋青是在擔心明天沒法陪他一起去尋找白澤。
電視螢幕的光芒傾灑他們半身,雲釅的目光在電影男主角和雲釅身上來回逡巡,恍然有些迷糊。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宋青臉上也有那無法言說的惆悵,和生怕被拒絕的遺憾。
幾秒後,螢幕裡傳來女主角應允的話,和男主角難以自抑的興奮。
他們在相互懇求,雲釅魔怔似的詢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宋青倏然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電影主角已經行在浪漫的維也納,柔和的螢光讓他倜儻英俊的面龐也變得難得和煦。
他彎起眼睛,立即答應下來。
指標徐徐走向晚上十二點整,他們兩人分躺在唯一一張大床上。一個人肆意橫睡綽綽有餘,換成兩個人,空間變得擁擠起來。
為了避免面對面的窘迫和羞恥感,兩人都背對著彼此說話聲音悶悶的。一晚上過去,雲釅隱瞞自己報考了導演系的事情,站在純觀眾角度和宋青聊了一晚上電影,他發現宋青的解析方式很獨特,對每部電影的主題切入點也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