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威嚴莊重的白楚遠,再結合白澤這沒大沒小的渾話,雲釅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腦內想像的畫面讓他不自覺笑起來。
「我要真是白叔的兒子,他肯定要先去給我剃個寸頭,省得他心煩。」
他們的學校對於學生穿著打扮的要求很寬鬆,只要不染個鸚鵡頭來發光,一般教務處都不會管。
雲釅的頭髮比一般男生長很多,可以用皮筋紮起來一個尾巴。雲孝琬為此跟他發過許多次脾氣,都沒能讓雲釅屈服。對於父母來說,雲釅就像是個陰晴不定、隨時會自毀爆炸的木偶,好像有時候很多至關重要的大事,他不在意,而像頭髮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能讓他如此牴觸。
他說完沉默須臾,沒關係,他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很快就要結束了。
拎著行李走出蘇州站時,南廣場的燈火先行一步亮起,橫亙的護城河上浮光躍金,絢爛而又親切。
古韻今風兩相存,雲釅想,這裡果然和北方很不一樣。
他們坐地鐵到了山塘街,在此期間,雲釅又接到了來自沈於容的電話。
電話那邊的女人明顯壓抑著怒氣,驚奇雲釅怎麼敢做出這種事來:「你一聲不吭,就跑到蘇州去?北京城容不下你了?」
受到詰問前的他坐立不安,來時路上那柔軟的椅子也如坐針氈。現在聽到後,他反而體現出一種超乎自身的寧靜:「我只是來畢業旅行,出來散散心,沒和不三不四的人一起,過幾天就會回去。」
沈於容明顯不信他的說辭,聽出雲釅沒有乖乖回去的意思,更加怒不可遏:「誰攛掇著你去的?白澤?還是原立明?是他幫你安排了這一切對吧?」
地鐵上人很多,雲釅被擠在兩節車廂中的縫隙中,很難穩住身形。被教訓後他的聲音依舊很平靜:「我已經十八歲了,如果我連訂高鐵票都不會,您才要介意我究竟配不配做您的兒子。」
必要的虛偽和坦誠於同一母體中相互依存,在雲釅身上得到了極好的平衡。他從不吝展示自己良好的記憶力。在他十歲回到家的那年,雲孝琬和沈於容就帶他去進行了智力檢測。
當時的心境,直到今日雲釅還記得清晰:慘白的牆壁,沒有溫度的關心,冷冰冰的資料整合,構成了他回歸闊別已久的家庭的禮物。
話語中滿是諷刺,沈於容被他呲得沒法兒,拿出老一套說辭來壓他:「家裡就是你該待的地方,你跑去哪裡散心?世界上除了我和你爸,還有誰真心為你好?你真當原立明他這麼好心幫你?我告訴你——」
沈於容喋喋不休的話語被飛速行駛的地鐵強行結束通話,雲釅低頭一看,沒訊號。
被結束通話電話的沈於容,可能要被雲釅這個平日裡不會反抗的兒子氣瘋。電話一個又一個擠進來,雲釅望向玻璃上倒映著的人影,有疲憊不已的人,也有歡欣雀躍的人,更多得則是像他這樣,面無表情。
他不必因為別人的目光而強行歡笑,也不必做出「正常」「理性」的樣子,因為沒有人在意他自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以前在家,無論他做了什麼,去了哪裡,都會被事無巨細地上報給沈於容。他們所謂的關心就像是滔天海嘯,把他打碎在波濤中。
乾淨玻璃上的倒影昏暗、模糊、線條不清晰,驀地,他覺得自己在這個待了不足三十分鐘的陌生城市,找到了自由。
他決定,自己在蘇州待的這些天,不會再接來自家裡的任何電話。
白澤站在旁邊默默看著一切,尷尬又煎熬地撓了撓鼻尖。雲釅總是太能隱忍自己的負面情緒,不像一個剛剛成年的高中生。導致他一直琢磨不透,雲釅是否需要藉助旁人的幫助,來梳理自己繁雜混亂的家庭關係。可沈於容尖細嗓門的穿透力極強,他被迫聽了個全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