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了這麼多年車,沒接到過幾個比他奪目的男人,叫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只是這瘦削的下頜鋒利得像破碎的晶石,面板蒼白,眉頭微微蹙起,憂愁布滿了一雙漂亮的眼眸,看起來脆弱得一陣風就能刮跑。
越向南行越荒涼,少見人煙。在路過一間便利超市時,雲釅溫聲請求:「方便在這裡停一下麼?」
師傅緩踩剎車,沒料到他突然要停。
雲釅見他猶豫,及時補充道:「我只是去買個東西,不放心的話,我的手機押在您這兒。」
說罷,他作勢要把手機放在前右座。
小病初愈的他嗓音是難以掩飾的啞,卻並不是喑啞那般乾裂難聽,他的聲音比平日裡聽起來更鈍,乖巧得讓人忍不住相信。
師傅沒多想,擺了擺手:「沒事兒,您就進去吧,我在這兒等著就行。」
道了謝後,雲釅動作很快,兩分鐘後就回到了車上。
車廂又陷入寧靜,他依舊是斜側著身體,眼睛不住地追尋稍縱即逝的一切,不論是沒有規劃野蠻生長的樹木還是對向駛來的汽車。
夏天不是清明,少有人來往於公墓。師傅好幾次都想挑起個話頭與他攀談,這墓地裡葬著的是誰?和他什麼關係?怎麼獨自一人來了,也沒帶燒的紙和貢品?
這一路上憋得師傅心癢癢,直到了地方也沒能開口。
這公墓極氣派,雲釅看向眼前氣相莊嚴的參天古柏和遠處幽深曲徑,睫毛微顫:「謝謝師傅。」
他是第一次來這裡,卻覺得萬般熟悉,沒有迷路,也沒有被哪棵野草絆倒。隨著心意,幾轉就走到了他所尋找的那塊墓碑前。
在之前那痛苦的三年裡,趙祐辰曾多次提起過這塊碑以及葬著的人。那時候的雲釅被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像一條死狗一樣趴伏在地上,大腦卻不自覺記住了他說的話。
「沒錯,就算是我把她害死的,又能怎樣?我警告過她和他那個好哥哥很多次,是她逼我把這事栽贓」
這些惡魔的低語迴蕩在他耳邊,雲釅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用手指輕撫著滲出絲絲涼意的墓碑,那被刻得歪歪扭扭的名字。
回想起已不可追的光陰,他感覺自己恍若被炙烤,每一寸靈魂都被無情的大手撕碎又拼接。
在大學那幾年裡,他和周袖袖的相處實在不算融洽。那時候她的病情已經越來越重,雲釅有時候會愧疚覺得自己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有時會對被宋見青帶來的雲釅展現莫名敵意,有時候又開朗得彷彿他們是多年的朋友。那時候他們都誤會是她脆弱的精神狀態鑄就了她人生最終的悲劇,直到——
「你怎麼在這裡?」
外來者的闖入打破了雲釅的回憶。無需回頭,他便知道這聲音來源於何人,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兜裡的那一條巧克力,勾起唇角:「你給她刻得字好醜。」
許是因為昨夜,宋見青對他熟稔地語氣並不在意,目光流轉在周袖袖的碑上:「你的字比我好看很多,我的確想過讓你來幫她刻碑,」他的語氣森然,毫不掩蓋敵意,「可是那時候你在哪呢?」
那時候他已和趙祐辰一起離開了北京,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絡。
被譏諷的雲釅苦笑,斂起眼睫試圖藏下眼眶濕潤。他把兜裡那塊不大的巧克力拿了出來,天氣逐漸燥熱起來,一路上已被他捻出小小凹陷。
黑白相片上的周袖袖面靨深陷,碑前的兩人也沒有失聲慟哭,他們拿捏著最後一寸從容和冷靜。
又有一塊巧克力被放在碑前,和雲釅買的一模一樣。宋見青輕輕用手拂掉照片上的塵土,像是詰問,語調卻平緩,藏著無法明言的悲慼:「她自殺的時候,你在哪裡?」
不,那根本不能算是自殺,她是飽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