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介紹,半真半假。
他逃似奔入蘇州城,形色倉皇。銀鉤彎月下先遭險情,又遇貴人,今夜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陌生的城,卻有不疏離的人。
來到蘇州前他沒報很大期望,害怕失望,來了之後卻驚喜,又提前開始失落。他是飄搖在此處的旅人,無法紮根,留下真實姓名,就會刻下雋永烙印,難以消除。
況且林燕也的確是他的名字,承載了他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不算騙人。
「北京,」面前的人輕聲喃喃,齒如編貝,彷彿已經瞭望到遠在千里外的首都,「我叫宋青,在蘇州長大。」
他的發音很遲緩,帶著莫名生分,好像不熟悉自己的名字一般。
宋青?雲釅把這名字在舌尖上來回揣摩了數次,不甚高明地說俏皮話:「好巧,我們的名字都是兩個字。」
已經介紹完名字,好比交換重要信物,萍水相逢的階段消失,人們總迫不及待以朋友自居。宋青好奇地問他:「燕是哪個字?」
他們在人家店鋪門口站了良久,雙腿發酸,沒人好意思先動,倒惹得店主冒頭出來檢視是否下雨,不然門口這兩人待著幹嘛。
閒聊不逛,耽誤人家做生意,雲釅先邁下臺階,偏頭看他。說起名字緣由時,澄澈眼中有毫不掩飾的驕傲,解釋得文雅:「舊時王謝堂前燕。」
原來是這個字,宋青任他走在前方兩三步,自己緊追他的步伐,覺得這人看哪裡都好奇的模樣純真,的確像只初生小燕。
他沒頭沒腦地聯想:「烏衣巷在南京秦淮,離蘇州不遠,你會去嗎?」
雲釅沉吟片刻,認真地回答他:「大概不會,我家中還有事,待不長久。」
聽到他這樣的回覆,宋青的臉上好像有些鬱悶,雲釅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又想多了。
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這麼怕氣氛冷下去,於是主動揭開另一個話題:「你吃晚飯了嗎?我請你吃飯吧?剛才你救我,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
從物質上表達感恩,是雲釅最熟稔的,不必過多剖白心肝,卻具有相同的效果。
與他並排的宋青腳步一頓,像是有顧慮。見狀,雲釅連忙補充:「吃過也沒關係,我們可以——」
還沒等他說完,宋青搖了搖頭,說:「還沒有,可以由我來選餐館嗎?」
這是應該的,雲釅當然願意,他聳了聳肩膀:「畢竟我初來乍到,也不清楚有什麼好吃。」
高鐵上的盒飯味道不好,雲釅來時路上揣著重重心事,一點胃口也沒有。現在跟在剛認識的朋友身邊,新鮮的蘇式菜香氣直往他鼻子裡鑽,餓了起來。
宋青引著他在曲折羊腸小巷中七拐八拐,終於停在一間年歲已久的老店前,他示意雲釅:「就是這間,口味很好。」
小店裡是木桌木椅,雲釅走進去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木質窗欞把一輪淺黃色的月亮鎖在天穹,時候正好,抬首可觀,並不覺得它遙遠。
桌上瓶裡插著幾隻微垂的蝴蝶蘭,來回穿梭的人們動作間掀起風,它便隨之搖曳生姿。
店老闆一見到站在雲釅身後的宋青,熱情地打起招呼:「你可帶朋友來了!吃什麼?」
被老闆一聲毫不見外的「朋友」哄得愉快,雲釅覺得這該由本地人一併抉擇,便轉頭去看宋青,期待地學舌:「吃什麼?」
接待首次來南方的客人,宋青連選單都沒看,點了兩碗蘇式蟹黃面。
在剛走進店時,雲釅就聞到了蟹黃的鮮香氣。他從前只是風聞,從沒吃到過,語氣裡是抑制不住的好奇:「蟹黃煮的面麼?」
北方人愛麵食,燴麵臊子麵刀削麵熗鍋面牛肉麵,花樣繁多,外滑內筋,把一碗麵抬到代表一座城文化氣韻的地位,他卻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