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面對許多工作人員和鏡頭,雲釅鬆弛了很多,甚至講對話的時候有力氣分神。他問的是謝時令,想到是宋見青。宋見青做的家常菜,特別特別好吃,是他最想念的口味。
對話將盡,他按照約定的時間假裝摔倒,用伸長的手臂掃落幾瓶金屬置物架上的沐浴露與洗髮水,營造出梅洛狼狽摔倒的模樣。
劇本上寫的是謝時令聽到梅洛在浴室摔倒很是焦急,卻又礙於性別不能衝進來扶她起來。這無關男女之情,純屬是陪診員對於病患的關心。
正當雲釅準備假裝搞出點動靜時,意外發生了——他那裹著夾板道具的小腿不聽使喚,腳一滑真的摔在了浴缸裡!膝蓋骨與純白陶瓷猛地相接,發出沉悶的響聲,迴音環繞在他耳邊。
他眼前寒光轉瞬即逝,劇烈的痛感從腳踝處逐漸放大,疼得他臉色「唰」地慘白。大滴大滴的冷汗凝在額頭上,順著他臉頰兩側筆直地流淌。
他想要讓在外面圍著的工作人員別拍了,他這回不是演的,是真的摔傷了。但是過分靈活的痛覺籠罩著他,陣陣由遲鈍轉為尖銳的疼痛感讓他只能強行撐開上下顎而無法出聲,甚至連眼睛都要睜不開。
花灑仍在開著,不斷噴灑傾瀉的水打濕了他全身,與冷汗混淆在一起,未褪去的衣物黏在腿上。雲釅握住浴缸邊緣的手指用力到發白,連埋在面板下的脊骨都在不停地顫抖。
「梅洛?梅洛!你沒事吧!」門外的人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開始大力地拍門。
雲釅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好像扭——」
沒等他說完話,電光石火間,門外等候的陸景猝然推門而入,焦急地沖至浴缸前用浴巾包住了他的上半身。
這一系列動作流利得不像是在應對突發事件。雲釅驚愕地呆滯在原處,任由陸景半跪在浴缸前念著一些他根本沒見過的臺詞。他的表情逐漸僵硬,甚至都忘記了腳踝處傳來的陣痛。
對上眼前人陰鬱而歉疚的神情,和他說話時截然不同的語法、節奏與音調,雲釅恍然反應過來,破門而入的是謝時令,並不是陸景。
這是怎麼回事?
被人窺伺「隱私」的驚懼、肌肉牽動的痠痛感在他深度代入與自己性別相反的角色後達到新的閾值,受傷了的雲釅看到陸景的心理並非慶幸,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不自覺後退。
他茫然無措地看向陸景,企圖能從他臉上找到緣由。為什麼還在演?
這是在演什麼?他艱難地抬起眼皮向陸景的身後看,看到了仍在拍攝的機器。
霎時間他的大腦嗡嗡的,彷彿腳踝受的傷轉移到了頭顱裡。雲釅怔愣著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確保方才攝影機隨陸景一齊進到浴室中時已經完整拍攝到他平坦的胸部,反串設定已然失去意義。
為什麼?宋見青為什麼還不喊 cut?
灼燙的叫嚷翻滾在他喉舌間,雲釅嘴唇翕動,想要打斷行為超出他認知範圍的陸景,想要讓掌機停下來,讓這一切都停下來。
可是深刻在骨血裡的、演員的守則,使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意識到自己也是這場荒誕表演中被設計好的一環。
花灑被陸景及時關掉,浴缸底部已經聚起一灘淺淺的液體。蕩漾的水光反射在雲釅因痛而泛紅的臉頰上,濕漉漉的黑髮乖順地緊貼在他鬢邊,流動的波紋宛如自然的補光燈,將他眼中的驚惶不解襯得格外明顯,這一方不大的浴缸像是他的囚籠。
他強忍著磨人的痛,眼前閃過以異樣古怪的眼光看待他的工作人員,欲言又止的遊覺隴,躲躲閃閃的宋見青,有什麼他懷疑了很久的真相即將在他眼前被殘忍地解剖——
「梅洛你能把自己過成這副模樣,還有什麼可慌的?」戲內的謝時令在繼續說著臺詞,聲線晦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