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宋見青還想佯裝沒聽到,沒注意,到後來他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忽視。
像純情的騎士為等候解救已久的公主遮風避雨那樣,他解下自己的外套。
病號逞強推辭,得寸進尺地捱上他的手臂:「我不冷,你不要感冒了。」
宋見青本就是有些兇相的英俊,這幾年作專制獨裁的導演更升級了這種氣質,不言語時,狹眸閃射出讓人無法反抗的命令。宋導沒搭理他言不由衷的話,不顧雲釅裝模作樣的反抗便給他穿上。
被最舒適的溫度包裹著,雲釅那份狡猾的心思被批捕,他卻仍然翹著唇角,故作受寵若驚的模樣,踮起腳尖憑肩私語:「見青,謝謝你。」
他說話帶出的氣息是溫的,拂過宋見青薄紅的耳畔,甚至輕佻地逗弄內部脆弱的玻璃體組織,落在寒涼北風裡很快就散了。
換作以往,那他就不會只是說句話那麼簡單,他或許會湊上來討吻。
說出來可能沒幾個人會相信。在不熟悉的人印象中,雲釅無疑是美的,什麼優雅的詞彙放到他身上都無比貼切,但這種修飾又往往帶著刻板印象,認為他性格孱弱,在困難面前不堪一擊,像任由暴風雨磋磨的花骨朵。
他對誰都包容,大多數時候都處處為他人考慮,以至於很多人見到他其中一扇面具便以為他就是如此。
所以在能夠窺見雲釅真實的內心時,宋見青那時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喜悅來形容,不如說是如獲至寶。
在交往中雖然大多由他掌握主動權,排程進退,但有時候雲釅會熱情到讓他吃驚的地步,他從不拒絕親熱的接觸,只是有點羞於表達自己,甚至總產生害怕被人恥笑渴望得到什麼的心思。
那種與生俱來的、卻被掩藏得極好的不屈服,那種野?
單從外貌上來看,這個字大抵不會和雲釅產生任何聯絡。他的眉眼精緻小巧,尤其是大病初癒的現在,像玻璃,像鑽石,像北大西洋的洋脊上晶瑩剔透的冰塊,他像一塊承載著冰與火的島嶼。
但是藏在過分美貌的皮囊後的堅韌,又確確實實讓人出乎意料。
這份自以為對他了解的認識令宋見青一直以為,當他們遇到什麼事的時候,能一直撐下去的一定是雲釅。
所以,在三年前被雲釅背叛的時候,噩耗在他喉嚨上劃得致命傷就更重。
她的腳步稍慢,雲釅超越他約十公分。他發現,他們兩個人的影子被路燈拉的好長好長。
他腳步一頓,喉結焦灼地滾動著,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一個真實的結果。
「雲釅,三年前,你究竟為什麼要舉報我們的電影?」
雲釅因腹部鈍痛佝僂的腰背止住,又像藤蔓舒展那樣逐漸挺直,不知道是不是宋見青的錯覺,他的臉色好像變得蒼白。
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在一起散步了?
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鄭重而深沉地望向對方了,在靜悄悄的地方?
他盯著雲釅緊抿的嘴唇,看著它不斷上下開合。
「我」他剛才覆在雲釅身上的外套,從此時此刻就像一座壓垮他的山,「我好像生病了。」
「那個時候的我,排斥任何人的親近,也不願意再和誰推心置腹的交談,電影從拍攝到審查的壓力讓我難以呼吸,」雲釅靠在樹皮乾裂的銀杏樹旁,把三年前的自己解剖開,以此來獲得信任,「當然,這不是電影的問題,不是任何人的問題,只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把一切都搞得很糟糕。」
「那段時間我想用酒精和香菸來麻痺自己的神經,覺得它們能夠解救我,甚至還產生過更危險的想法」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落在風裡。
宋見青喉頭一緊:「為什麼不向我們求助?為什麼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