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的車門猛地砸在他們身上,宋見青在意識抽離之前,還能感受到雲釅在他耳邊斷斷續續的話。
他以為雲釅會徹底對他失望,放棄與他和好如初的可能。
他以為雲釅會選擇如當年那樣離開。
有濕熱的液體洇濕他的衣袖和手心,宋見青清楚那是血,雲釅身上流淌出的血。
這在一刻,他的心頭盤旋著死亡的陰影,痛不欲生。他用盡渾身的力氣,只想把耳朵再貼近雲釅多一毫米。
可是他都猜錯了。
他聽到雲釅近乎懇求的語氣,像是沾染了微腥的血氣,氣若遊絲——
「我不想……看你把屬於我的愛給別人。」
第56章 北京·冬·首次見面
與其他很多暈車的人不同,雲釅從小到大就很喜歡坐車。
汽車,火車,輪船,飛機,無論是什麼交通工具,只要能夠看到外面的景色與建築,就足夠讓他舒心。
或者說,是喜歡這種懷揣著對終點站有所期待的情緒。
他待在車上的這段時間是自由的,擁有對這段時間的絕對支配權。他上車後不會玩手機,會戴上耳機聽一些歌,大多是抒情曲。
在去往宋見青家的路上,他看到了好幾個穿著大紅色新衣服的小孩,像風撥動紅燈籠,他們追著打鬧。
宋見青把車開得很穩,暖氣烘著,雲釅卻恍若置身在動不動就顛簸的老舊車廂裡。
他漸漸閉上眼睛,眠於一個美夢:
他們越過疆界,火車裡充斥著他聽不懂的語言,爽朗或低沉,大笑或苦惱。潔白的雪布滿他所有視線,表面無害,進一步侵略他的感官,觸覺、視覺、聽覺、嗅覺,用那股純粹潔淨的味道,和鬆軟可愛的姿態。
在北方之北的脊髓上,冰雪即是骨血。花楸樹,白樺林,它們都一一遠去。木屋和雪山是列車旁的常客,有人用誕生在聖彼得堡的巴揚琴奏樂,其他人哼起民族小調。
北國內斂而澎湃的激情,在他指尖傾瀉而出,襲卷整列車廂,整個世界都淹沒在這美妙中。
音色如金屬般鏗鏘,低音富有穿透力,穿透耳膜的感覺,就彷彿沉醉地躺在冰涼河水中安睡。
在這裡,他不意外會遇到開水飄散的水汽,布料柔韌的軟臥床鋪,還有價錢低廉而氣味刺鼻的香菸,被撒了鹽的切片西紅柿,幾乎成為文明象徵的伏特加。
幾點費力從連綿群山中擠出來的晚霞反常地刺骨,也讓人清醒。置身十歐元就能換來一份主食的列車,他動手攪拌土豆泥和紅菜湯,好像他們的目的地不是宋見青的家,而是破碎的水泥月臺,是東正大教堂,是煙水渺茫的加利奇斯科耶湖。
「這一路以來,我已與一萬億株白樺相逢。」
宋見青的聲音令他在夢中轉醒,車已停止前進,駕駛座上的人側過腦袋,在讀他攥在手裡的那本書的名字。
「已經到了?」
夢太美好,他差點以為他們已經身在西伯利亞,他迷迷糊糊地想,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坐一次那趟列車。
「還沒,只是紅燈,」宋見青看破他的緊張,淺色的瞳矇上笑意,「離我家還有一段距離。」
他倒是輕鬆愜意,雲釅一手把他腦袋撥正,心慌得不敢直視他的含情脈脈。
當時就是被他這張無害的臉給騙了,才會心下一動無法抵抗誘惑,跟他一起來家裡過年。
雲釅把頭靠在車窗,眼睛看向窗外飛舞的雪花,語氣是說不出的愁:「我第一次去你家裡,就帶這些?」
他指的是放在後座的那一紙袋麵包和零食,哪有過年去別人家拜訪帶這種東西的?
宋見青心情很好,他慢慢鬆開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