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仰臉看著孔明燈由大變小,由低到高,由亮到暗,直到消失在星空裡……這些孔明燈像極了一顆顆的流星。
葉格問:「你怎麼知道,剛才的就是流星,而不是孔明燈呢?」
蘇末神氣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就知道。」
葉格看著他,笑了。
蘇末問:「你剛許了什麼願?能告訴我嗎?」
葉格乾脆道:「希望我能快快長大,然後離開這裡,離開濱城。」
蘇末「哦」了聲,曲起雙腿,把臉擱在膝蓋上,烏黑髮亮的眼眸慢慢沉了下去,像是雪夜裡的一座孤墳。
他說:「我不想那麼快長大。」
「為什麼呀?」
「長大後,我就會死了。」
「……」
「我媽媽剛過二十歲就死了,他們都說,我媽媽的病傳給了我,我也活不過二十。」
新年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起,喜慶的鞭炮聲響徹整座城。
城市西郊的一家孤兒院裡,黑黝黝的屋頂上,坐著兩個被世界遺忘的小孩,在思考著長大與死亡。
最後一聲鞭炮聲停了後,葉格攥緊小小的拳頭,抿了抿唇,鄭重道:「蘇末,我剛才的那個願望不作數,我再重新許一個願,願上天保佑,我們永遠不會長大。」
老天爺啊,幫幫忙,拽住時間,讓它跑的慢點慢點再慢點……
可是親愛的小孩,古往今來,世間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贏得過時間。
和時間賽跑,想跑在時間前面的人,都會被時間遠遠甩在後面;想躲在時間後面慢慢走的人,無一例外,都會被時間發現,拿著鞭子在後面抽著你往前跑,不停跑……
親愛的小孩,你看,時間是不是一個很狡猾的惡魔,連老天爺都不能奈它何……
冬去春來,夏去秋又來,秋走冬再來。一年四季,像是排著隊,趕趟似的,急著去死神那裡報到。
時間啊,你永不停歇一直走一直走,你都不會累嗎?
死神啊,你永不眨眼接走一個又一個人,你眼睛不會累嗎?
……
春天,萬物復甦,榆錢敗了槐花開。
蘇末爬到樹上,在樹杈上鑽來鑽去,擼著一把把的榆錢和槐花。葉格站在樹下,仰臉眯眼看著明媚如春朝氣蓬勃的男孩,在一樹樹的繁花中竄來竄去,像一曲麴生命的奏章。
她伸開衣兜,兜住了他搖下來的榆錢和槐花,像是兜住了整個春天。
夏天,悶熱潮濕,什麼都在瘋狂的生長。蘇末的個子,又高了一頭,一張小臉上,已經開始有了稜角。
蘇末,你怎麼長這麼快呢?
蘇末把葉格拖在牆頭上,同她遙望著遠處的大海,向她描繪著海里的魚蝦蟹蚌,並對她說,等他們出去後,他去海里摸魚,烤給她吃。
葉格迎著海風,希望這天快點兒到來,又希望這天永遠不要來。
秋天,天高氣爽,蟲叫草枯,葉格躺在乾草上,看著天空白雲朵朵。蘇末拿著一根乾草莖,趴在地上給她掏著耳朵。
耳朵很癢,眼睛更癢,癢的她眼痠眼紅。
蘇末,你說,天上的白雲,和時間比,誰跑的更快?
冬天,刺骨冰冷,孤兒院就像座冰窖,感覺整個世界都被凍住。
蘇末用凍傷的雙手,拿著擀麵杖搗爛水缸裡的冰塊,舀出一瓢瓢冰水,澆在洗碗盆裡,和葉格擠在一起,洗刷一堆堆的碗筷。
蘇末,你說,時間會被凍住嗎?
時間破冰衝刺,又是一年春來到。
柳樹抽出第一顆嫩芽的時候,葉格就知道,這個春天,註定不平凡。
這個春天,她瘋了一樣的想逃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