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壞了。」
一群人起初只是對『漆姐』的人品議論紛紛,後來謠言愈演愈烈,說她賣的東西也不好,和麵用的包子裡摻了洗腳水才讓男人這麼喜歡,這個把戲在她老家被人看破,所以才待不下去。
哪怕有客人想來她店裡買東西,也怕被旁人譏笑是吃她的洗腳水,漸漸的,連生意都少了。
『漆姐』風評急轉直下,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油漆,潑誰身上誰就髒。
電影前半段大致如此,張憫把這段日常戲講得跌宕起伏,好導演都是語言藝術家,說故事和忽悠投資方出錢都一套一套的。
唐湖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張導的新戲和《魅力少l婦殺人事件》有些共通之處,搞事的都是男老師,導致她滿腦子都是「人民教師風評被害」和「我不做人啦」。
讓楚鶴來執鏡,那麼這部戲肯定得搞成《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式展開,迷人少l婦初來貴寶地,甭管後續如何發展,先拍一段床戲把這群骯髒的男人批判一番再說。
但張憫的立足點在「鐵骨錚錚的女性形象」上,主人公沒有如瑪蓮娜一般用被迫墮落表明態度,而是拼命洗刷汙名。
『漆姐』拉住每一個曾經的客人辯解自己是個正派女人,既沒有勾引過人家老公,也沒拿洗腳水和麵,但那些人不過敷衍地點點頭,又匆匆離開。
她為了向鄰居證明自己真是家鄉遭了水災才來小鎮謀生,不惜步行數天回到老家村子,希望能說服一個村民跟她去小鎮,向大家解釋清楚。
可惜老家的村民跟她不熟,只覺得這個人要求太古怪,真是瘋了。
『漆姐』的人生太過正直,容不下半滴汙水,滿腦子想著「我清清白白,憑什麼被人誤解」?
但順應墮落是屈服,自證清白則是另一種誘人屈服的陷阱。
——「他來你店裡吃飯從不給錢,所以你想勾引那個男的。」
——「我沒有,我只是想還他的恩情,而且我們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啊。」
——「這個理由不行,重新找。」
下一步呢?難道要甩出「其實我喜歡女人所以不可能勾引男的」才算有力證據?
省省吧,逼你自證的人想說的從來不是「給我足以證明清白的理由」,而是「你就是想勾引人家,反正我說是就是,什麼理由都沒用」。
但反過來想,你我皆凡人,你有什麼資格當審判者呢?
然而這部電影要闡述觀點,不適合主人公振臂一呼「你們這群倒黴玩意給老孃滾粗」的爽文式展開,文藝片的基調通常是越慘越藝術。
『漆姐』無法向正派的小鎮居民自證清白,低眉垂眼地將早點攤搬回家門口,摘下水鑽發卡換上藍布巾,活得本分而低調。
只是她的店裡,已經不會有客人來了。
張憫說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有事要走,才戀戀不捨地收住話匣子:「……簡單來說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其實『漆姐』的形象之前還比較模糊,跟你面對面聊完之後清晰多了,等咱們有空再聚。」
「哪裡,憫導忙完一定再聯絡我,我什麼時候都有空。」唐湖把她送到包廂門口,笑容殷勤而狗腿。
喬樂儀把自己的鴨舌帽扣在她臉上:「低調點,看你笑得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抱大腿終於成功了呢,讓記者拍下來就高興了。」
「我現在的確迫切地需要一條大腿,以便踏上通往最佳女主角的康莊大道。」唐湖扒拉掉帽子,順手摸出手機,「得趕緊給經紀人說一聲,讓他把我所有片約都推了。」
這部戲符合金三獎評委的口味,再加上張憫在文藝界頗有名氣,可以說拍出來就是衝著拿獎去的。
一個女人,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