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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鄰街,杜元茉特地挑了靠窗小座。沉鳶側頭托腮,看窗外人流如織,耳邊卻聽不見嘈雜,高亮明窗之內,只有輕柔淡雅的西方音樂。
原本杜呈璋交待她帶杜元茉去吃雁南樓的金絲棗泥糕,誰料這小姑娘並不喜歡。
熱心向外的年紀,讀著洋書,自然也向往洋人的食物,她想喝咖啡吃蛋糕,沉鳶拗不過,只好隨她去了,反正今日消費有杜呈璋埋單,於是任由杜元茉點了兩杯咖啡、兩份巧克力蛋糕,臨了看著選單嘴饞,又加了兩份奶油布丁。
想來是舶來品的緣故,又是京城一等一的黃金鋪面,雖則只有幾樣,價錢卻貴得離奇。不過難得出來玩一次,沉鳶也沒多說什麼,掏出杜呈璋給的款子付賬,昨晚沒來得及數點,如今才發覺他給了她很多錢,即便是這麼一頓天價茶餐費,也只花了他所給的一小半。
服務生端上咖啡,一室醇厚焦香蔓延開來。
沉鳶回過神,學著杜元茉的樣子往咖啡裡添牛奶,這是她第一次喝咖啡,聞來覺得有些苦,嚐到嘴裡卻覺得還好,茶也是苦的,漫漫冬日裡她坐在杜公館的窗邊喝釅茶,早都已經喝習慣了。
“這位葉醫生好溫和,同我講話時,好像生怕嚇到我似的。”杜元茉拿叉子吃巧克力蛋糕,眉眼彎彎如一道月,“只是沒想到他這樣年輕,聽大哥說他醫術高超,以為總該是個禿頂老頭,孰料竟是這般高大秀氣的男青年。等我明兒回學校,一定要說給姐妹們聽,昨兒個她們還笑我燙了手活該呢,如今可該羨慕我了。”
沉鳶忍不住笑,伸手點點她腦門:“好好兒的黃花大閨女,可是越發嬌縱得不成樣子了。光天化日的,姑娘家這般狂言浪語,怎也不知道害臊呢。”
“大嫂名門閨秀,思想自是要傳統些,”杜元茉噘嘴道,“不過如今呀提倡男女平等、婚戀自由,男女公開交往都已不是什麼稀罕事了,我只是口頭說說,又有什麼關係?更何況總有那些臭男人,對著女孩子家胡思亂想、言語冒犯,怎麼只許他們男人說得,我們女人便說不得了?”
杜家小姐芳齡十二歲,如今煞有介事地自稱“女人”,那情形實在有些好笑。
可沉鳶怔怔地卻笑不出來,她憶起杜呈璋那些朋友,如孫明財、徐西復……幾次見面,總是那般浪蕩無禮、滿嘴汙穢的,將雲雨之事掛在嘴邊,盯著女人的身子閒談取樂。
彼時她雖不舒服,卻無從抗議,只覺得男人素來如此。如今想想,素來如此,卻不是理應如此,而她又憑何一定要承受那些“素來如此”之事,這時代早就在變了。
“男女平等、婚戀自由……真是好時候。”良久,沉鳶喃喃道,“可惜了,我差一點就趕上這樣的好時候。”
“大嫂莫這樣說,”杜元茉忙道,“便是在封建古代,也總有佳偶良緣,如今戀愛自由了,也未嘗沒有分釵斷帶、貌合神離的。大嫂與大哥雖是父母之命,成婚之後卻也非常恩愛,這般良配難得,既然如此,又何必管它什麼好不好時候呢。”
沉鳶淡淡一笑,興許旁人眼裡皆如此,她與杜呈璋琴瑟和鳴,哪怕他另娶新歡她都不吵不鬧,更足見一團和氣、情比金堅。
可箇中滋味,只有她一人知曉,她微笑低頭,去挖一勺蛋糕,巧克力蛋糕甜得很,奶油黏膩糊住喉嚨,她慢慢吞嚥,忽又覺自己不該吃這一口的,待吃完蛋糕再去喝咖啡,從前並不覺苦的,而今也該覺得苦了。
她們在咖啡館坐著聊天,不知不覺半日過去。到午餐時候,杜元茉貪玩不願回家,聲稱吃膩了家裡廚子燒的飯菜,沉鳶仗著有錢,兩人去胡家酒樓吃了條糖醋魚,吃完又去街市逛了逛,回杜公館時已是黃昏,漫天紅霞斜斜地映在路上。
周蕙裡在廳裡看報,摘了花鏡,要看杜元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