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原來是四少爺。”沉鳶道,“難得今日熱鬧,不與他們打打牌麼?”
“大嫂忘了,我是不會打牌的。”杜呈瑞說,“那般熱鬧場景,我也總不太習慣。”
許是見她回頭說話有些累,杜呈瑞上前幾步,走到她身邊來。
那折廊下的石臺,約莫不到一丈之寬,她坐在一側,杜呈瑞便在另一側坐下,他們相距不算很近,沉鳶卻還是下意識向後撤些,然而脊樑碰到石柱,才發覺實已無可後退。
“四少爺長得真快,半年未見,都已出落得這般高了。”沉鳶微笑道,“聽聞你在京郊有一位未婚妻,卻不知意欲何時成婚,我也好喝一杯四少爺的喜酒。”
“大嫂所說的,是張氏小姐罷。”杜呈瑞道,“我在襁褓時曾生一場大病,父親怕我夭折,便尋得一戶才生了女兒的貧苦人家,訂下親事為我沖喜。若我得以長成,那女孩便是杜家的四少奶奶,若我因病早逝,那人家可得萬兩黃金。我與張小姐便是這般結姻的。”
沉鳶向來只知四少爺體弱,從未知曉還有這番事情。訝異之時,卻也覺得突兀,想不通杜呈瑞為何與她說這些,她不好多問,便道:“難怪父親為你取一個‘瑞’字,原來是祈願保佑之意。不過四少爺福澤深厚,如今還不是順利長成,就快要成家了。”
杜呈瑞淡淡一笑,沒再多言。默了半晌,將手中之物遞給沉鳶:“今日大嫂生辰,無甚好禮相送。只一本薄書,無聊之時,翻閱也可,還望大嫂惠存。”
沉鳶垂眸看去,那是一本《哈姆雷特》。她愣了一愣,伸手接過,撫著書皮輕輕道:“年少真好,有書可讀。這本書我從前也曾經讀過的,只是時隔已久,現在都有些忘了。四少爺也喜歡莎士比亞麼?”
“這是啟蒙之物,故而有些難忘。”杜呈瑞道,“從前讀時,以為我是哈姆雷特,見那克勞狄斯弒兄奪嫂,一腔怒氣,只覺得可恨。後來才發覺,我自己卻是那克勞狄斯,可我與他還有些不同,他要的是王冠,我想要的,卻是別的。”
折廊有風吹過,藤花撲撲簌簌,晃映進沉鳶的眼睛。
良久,她收回視線。
“這有什麼稀奇。這世間之事,向來都是這般悲哀的。”
“我出來已久,吳家少奶奶還在等我回去打牌。”沉鳶道,“此處風涼,四少爺也早些回去罷。”
她拿著書起身,杜呈瑞忽又喚道:“大嫂。”
她背對著他,停住步子。
“我誠願大嫂,萬喜萬宜。”杜呈瑞輕聲道,“若有朝一日,大嫂覺得故事無趣……便將它丟掉罷。”
沉鳶忽然低了頭去,覺得眼眶發乾,想是湖風有些大了。
默然佇立片刻,回道:“我知道了,四少爺。”
風掀動書頁,沉鳶向前走去,沒再回頭。沿那湖邊漫無目的走著,不知不覺,到得一處荒草園邊,見那屋外遠遠立著一人,瘦瘦弱弱的,像是誰家丫鬟,走近一看,卻是絮兒。
“咦,大少奶奶!”絮兒喜道,“您不在前院玩,怎的到了這邊來啦?”
“今日天氣好,總打些牌也沒甚意思,便來後園走走。”沉鳶問道,“你又在這兒做什麼呢?”
“我替葉先生把門,”絮兒答道,“那藥方乃是秘傳,製作之時,不可教人接近。”
沉鳶抬眸,原來這破落小屋便是杜昌升藏藥之所。
從前經過時,遠望見它半掩荒草叢中,還以為是間廢棄已久的舊屋房,誰能想到那裡面藥材價值連城,想來杜公館之家產偉業,原也並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我見你正好,四少爺送了我一本書,我拿著礙手,你且替我放回房裡去。”沉鳶道,“我也走得乏了,便在這裡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