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了,樊一才露面:「明日他再來,還像今天這樣打發他。」
哼,京城每隔三年就來一撥像衛景平這樣的新科進士愣頭青,他見得多了,多的是糊弄他們的法子。
店小二苦著臉道:「掌櫃,衛大人……衛大人,」他把衛景平的話給樊一學了過去:「走是走了,可小的怎麼聽著他好像在說樊公子的事……」
衛景平又放了個關於他孫子樊顯榮的口風,樊一面色大變,說道:「去,快去請衛大人回來。」
訟師。
不省心的小輩。
樊家確實是在暗暗地,不欲人知地想請來天下第一訟師陸贊幫著減輕樊顯榮的罪責……衛景平怎麼連這個都知道了?
樊一的頭重重地疼起來,他忽然想起衛景平高中新科狀元時,達官顯貴都在打探狀元郎訂親沒,有沒有娶妻,有知情者說道:「衛狀元公早與翰林周大人家的外甥女姚家小姐訂了親事,這二人真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言猶在耳。
周家祖籍是紹興的,周家老爺子周寂然是刑名師爺,當朝有來頭的刑名師爺大都出自那裡,就連樊家正派人去請的天下第一訟師陸瓚也是那個地方的人。
豈不是求人求到衛景平的地盤上了,在他的地盤上,想壞樊家的事易如反掌……要是再跟他對著幹,樊家落不了好下場的,樊一很是絕望地想。
店小二擱下手裡的茶壺正要跑出去,樊一又改了主意:「不用了,我親自去拜訪衛大人。」
七月酷暑天,夏蟬在樹梢高聲嘶叫不停。
衛景平剛進家門,才用清水抹了把臉,就聽見樊一找上門來了。
「衛大人,衛大人在家嗎?」
在門口爬樹的竄天猴兒衛容與喊人:「小叔,有人找你」
衛景平就知道是樊一,他換下靛青官袍,著了一身乾爽的襴衫迎出來,清閒自在地道:「喲,樊掌櫃大駕光臨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樊一訕笑著道:「冒昧前來,還請衛大人寬宏大量不要跟小人計較。」
他身後跟著的店小二手裡提了大盒小盒的禮品,算是不露聲色地為方才衛景平去樊樓找他,他避而不見的事道歉吧。
衛景平沒請他進去坐坐,只是說道:「樊掌櫃來找本官,有什麼公事相商嗎?」
大有「有事你就站在這兒說吧」的意思。
衛景平這態度讓樊一惶恐,他把身段放得很低:「衛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衛景平正色道:「本官為戶部辦差光明磊落,樊掌櫃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就是了,倘若需要遮遮掩掩的,本官可不敢聽您說道了。」
話是平常話,但叫人聽了卻沒來由地感受到一陣威壓。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官兒,大官小官,樊一見得多了去了,也不是沒經受過他們身上的官威,以為自己早習以為常,誰知乍然感受到衛景平身上的官員威,他心尖上沒來由地微微戰慄了下。
衛景平寥寥一兩句話,細品起來,頭一樁那意思就是他知道樊家在找刑名師爺試圖為樊顯榮免去死罪,第二樁表明他去一而再上樊樓找人是為戶部辦差,戶部管著皇帝府庫的錢袋子,說白了他就是在為皇帝斂財。
你不從就是忤逆雲驍帝,等有朝一日有人在朝堂上提起樊家這案子,皇帝想起樊家拒絕給他銀子的事,還不遷怒起來立馬讓刑部咔嚓了樊顯榮啊。
就這兩樁事情,衛景平能把樊家拿捏得死死的。
到了今時今日他才發覺衛景平這個人過於狡黠,往往只放出一般點兒口風就閉嘴了,讓你不知他心底的深淺,如芒刺在背,惴惴不安。
他心想:罷了罷了,運氣不好遇到衛景平,樊家註定是要破財的,饒不了,且服個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