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就在瓷瓶中生長,扭曲蜷縮在一起,變成瓷瓶的形狀。隨戲班子走八方,在帷幕裡展覽賣笑。
年幼的孩子尚不懂事,還會笑呵呵地盤在瓶子裡,覺得自己不用捱打罵就有飯吃,開心得緊。
等到四五歲開始發育,就懂得盤骨的痛了。須得每半年將小孩取出一次,順骨納肉,把亂跑的肢體壓緊,更換較大一點的瓶子。從而維持瓶娃娃生長不死,又身體玲瓏。
這過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得人幾度昏死過去,又慘叫著醒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萎縮,在瓶中度過一生。
箇中絕望與痛苦,難以細說。
大部分的瓶娃娃都會在十歲之前死去。只有少部分師傅手藝極其精湛,娃娃又天賦異稟,瓶娃娃才能順利長大。
成年的瓶娃娃極其珍貴,被稱為“瓶仙”和“瓶女”。身價極高,民間聲望近似於土仙。可以求醫問藥、卜吉兇禍福,受人香火祭拜。
“哪裡是什麼仙。”陽光下,畸形的老阿婆平靜地笑,帶著一些嘲意,“不過是被逼著學了些手藝的可憐蟲罷了。”
瓶娃娃姐妹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
姐姐通卜算,從曉得事起就性子剛烈,對所有人惡言怒罵;妹妹懂醫理,性情溫和,平日內向寡言,只悶頭學藥,平聲應答。
只有一點是共通的:她們都對這不公的世道充滿了恨。
但是恨有什麼用呢?她們被裝在瓶子裡。平日在班子裡嬉笑怒罵,地位不算低;但只要敢炸出影響銀子的刺兒,只需要斷她們
兩天口糧,就足夠讓她們哭著懇求了。
她們此後的人生,就都被圈在了這三尺見方的帷幕裡。
在這樣的精神高壓下,瓶女姐妹都崩潰了。姐姐愛上了扎娃娃,叫人縫了精美漂亮的男娃娃來,用錐子一鑿一鑿的鑿成蜂窩。妹妹則日漸沉默,夜夜崩潰,又有莫名地討好人格,對每個人都極好,被任何人厭惡都會變得極度惶恐。
直到六十年前一場大旱饑荒,餓殍遍野,戲班子也沒口糧吃,逐漸開始人人相食。起初含淚殺吃了一些買來的孩子,直至實在無法,餓綠了的眼睛就投向了他們曾經的搖錢樹。
瓶女姐妹。
“我們都是花大價錢培養的,若是就當肉葫蘆吃了,豈不是浪費?”
危急時刻,瓶女姐姐站出來,自請獻命,執行一場書中記載的夜卜秘法,問出戲班生路在何處。
夜卜秘法獻祭心血問蒼天,需要有極高的卜算造詣,哪怕是宮裡供奉的天師也極難成功。一旦失敗,不出三日必然橫死。哪怕成功了,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姐姐成功了。
卦自龜甲中出,生路指向東北方偏遠之地,是為黑鳳山。
班主喜出望外,戲班子拔腿啟程。
臨行前夜,姐姐元氣大傷,聲音沙啞,在哭泣的妹妹耳邊說:
“姐豁出這條命去,一定要帶你跨過這個坎。”
“他們都說我們活不久,我才不信。我就不服。我姐妹要平平安安地活到九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