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不容易做好了菜,兩人一直等一直等,直等到日頭偏西,才等到襄荷的身影。而為了等襄荷,兩人硬是一口飯菜都沒動,連帶著聞到香味兒來蹭食的包子和饅頭都還餓著。蘭郎中兩人原本心裡焦急沒覺著餓,此時見襄荷回來,心情一放鬆,肚子便立刻造了反。
劉寄奴剛將飯菜端上桌,蘭郎中就抄起筷子端起碗,先夾了塊兒汁多色稠的排骨,裹著一大口米飯嚥了下去。
一邊咽一邊含糊不清地問襄荷為啥會耽擱這麼久。
襄荷正幫著劉寄奴去廚房端菜,聽到蘭郎中問便伸出頭答道:“爹,我去參加書院的入學考核了。”
“噗——”
“喵!”包子抖落被噴濺一身的米粒和碎肉,憤怒地朝蘭郎中揮了揮爪子。
“……啥?!”蘭郎中嘴角還沾著幾粒米飯,傻眼地看著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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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與此同時,寧家的茅草屋裡傳出孫氏驚怒交加的聲音。孫氏手指顫抖著指著寧霜,溫婉的臉扭曲一片,話裡都帶著顫抖:“……你說,你沒考試,倒讓襄荷那丫頭考了?!”
經過一天的折騰,寧霜早已疲倦不已,聽到孫氏這話便草草點頭,口中勸著:“娘,今年錯過沒關係,只要襄荷透過考核,我便可以明年再試。”但他沒料到,這話換來了孫氏更激烈的反應。
她怒不可遏,渾身顫抖,臉色青白交加,看上去倒比寧霜更像個病人:“明年?明年你就十五歲了!十五歲進書院,那得什麼時候才能考秀才?多耽擱一年家裡又要多多少負擔?”她瘦小的肩膀劇烈抖動著,背脊彎地像一隻蝦子,彷彿有什麼重物死死地壓在她的背上,聲音忽又壓地低低地,像是有什麼壓迫著喉嚨:“你、你可知道……你姐姐還在給人做丫鬟!”
說到這一句,她話裡帶了些哭音,可寧霜卻沒從她眼眶裡看到一滴淚水,只看到一雙滿是倔強和執念的漆黑瞳仁。
她身後是破舊的桌椅和被油燈燻黑的牆壁,這些東西即便孫氏每日打掃,也仍舊顯得髒兮兮的。孫氏站在這幅窮酸的背景之中,卻還想竭力維持著自己秀才娘子的尊嚴,她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衣服也乾淨整潔地一絲不亂,連背脊都竭力挺直。但是,寧霜沒有忽略她鬢角幾縷斑白的發,眼角處深深的皺紋,以及那日漸粗糙的雙手。
她不過才三十出頭。
他的心猛地刺痛,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娘……我一定會考上的,明年,明年一定會!”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好讀書?他一直好好讀書,通宵達旦,挑燈夜讀,不敢有一絲懈怠,可天資所限,從九歲時便開始考試到如今,也才不過過了個童生試,而自十一歲開始考鶴望書院,更是從未成功過;不讀書了,減輕家裡負擔?他毫不懷疑,如果他敢這樣說,孫氏會直接掐死他。
因此他只能這樣無力地、一遍遍說出承諾,即便自己心裡也沒底氣,也要裝作有底氣。
孫氏卻挺直了身子,冷笑一聲:“明年,你以為你明年還有機會?”
隨即她的臉色又暗淡起來:“我的霜兒……你怎麼就那麼傻……居然相信蘭家那小丫頭能考入書院?不過是跟著她那郎中爹認了幾個字,就以為能比得上寒窗苦讀數年的學子?若書院那麼好入,你會三年都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