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亂衣,楚楚可憐,滿身狼狽倒在他懷裡的姑娘,彷彿已經不是一個人。
她堅強,她達觀,她活潑,她嬉笑怒罵,她用弱小的身軀,撐起當時還只是孩童的聖人頭頂的一片天,更撐起大梁江山的一片天。
可他卻總還記得初見她時的模樣。
他也總還記得,因為他的無能,因為他護不住她,她才會說都不說一聲,悄然離開他的世界,才會變成後來那樣,讓他無比心疼的模樣。
他幼承庭訓,苦讀詩書,時時刻刻聆聽聖賢教誨,可是,沒有哪一個聖賢教過他,要把江山社稷,壓在一個女人的肩上。
她應該無憂無慮。
她應該養尊處優。
她應該像羽毛華美的鳥兒,養在最漂亮的花園,風吹不到,雨打不著,外面的風雨,就由他來替她擋去
他是這樣想的。
可是。
似乎直到如今,直到此刻。
他才終於發現,他似乎想錯了。
一切都是他想當然,是他自以為是,是他將自以為好的一切強加在她身上。
他只看到她當初軟弱狼狽的模樣,卻沒看到,她在那樣的處境裡,依舊在努力地做著自己能做的一切,依舊在前路未知時,捨棄了似乎安穩的他身邊的生活,選擇奔赴了更加危險更加艱難的前路。
相識二十載,他卻似乎從來不曾真正瞭解她,也不曾——
“你說得對。“
二十載後的如今,面對著面前模樣已經變了許多,甚至眼角都出現隱約的細紋,似乎再不能被稱作姑娘的姑娘,齊庸言輕聲說道。
“我沒有相信你,我甚至不曾真正瞭解過你。“
“所以我失去了你。“
他閉上眼,眼前往事一幕幕浮過。
那一年的春闈,他苦讀多年的努力,終於見了成果,他中了進士,他得了官職,他把家鄉的老母接到京城,他甚至在鼓起勇氣向她表達心意後,終於達成數年來的所思所想,與她結為夫妻。
之後的日子,便彷彿陽光下的泡影。
每一個角度,都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他沉迷其中,覺得一切都完美無缺。
可哪有什麼完美無缺。
看似完美無缺的日子,不過是有人在隱忍,在隱藏。
起初只不過是母親對她的一點小小不滿,不滿她整日留在皇宮,不滿她沒能為齊家誕下一兒半女。
他自然勸慰著母親,幫她說話,可他的內心,又何嘗不是那樣想的呢?
他不想看她在那幽暗深邃的皇宮裡步步為營。
他不想看她心力交瘁地應對世家朝臣的種種刁難。
他不想看到她日日夜夜伏案疾書,寫的字比苦練書法的學子還多,寫到手腕痠痛,手背長包,每每哭鬧著讓他哄。
他更不想時刻提心吊膽,怕某天醒來,突然聽到她被謀害的訊息。
“太辛苦就不要做了吧?”她向他撒嬌呼痛時,他哄著她,用開玩笑的口吻如此說道。
可他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他真的不想讓她在繼續那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