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臣冒昧,但——您不覺得這次,那位調動的人,有些……太多了嗎?”
那位是哪位,李承平自然知道。
李承平臉上的溫和親切倏然消失。
“多嗎?”他道,“哪裡多了,現在都還是敵眾我寡呢,你不會以為咱們就肯定會贏吧?”
“不,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對方搖搖頭,又鞠了一躬。
“為陛下做事,再多的人也不嫌多,何況臣當然知曉,如今陛下親政不久,世家勢大,清流勢弱,陛下處處掣肘,正是亟需用人之際,心向陛下的人,越多越好。”
李承平板著臉:“那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那人沉默了一瞬。
隨即才輕聲道:
“陛下……您應該知道臣的意思。”
李承平煩躁地抓住衣角的環佩,狠狠用力,指間都捏出了白痕,“朕不知道!”
他硬邦邦地撂下這句話。
那人又沉默了一瞬。
李承平以為他終於有眼色,不會再說話了,然而,下一刻,那人卻還是開了口。
“為陛下做事的人,再多也不嫌多,從陛下此次要做的事來說,那位調動的人自然也不算多——不過是撬動了小半個朝堂罷了,旁人不提,八位宰輔被她說動了三位,還有一個本來微不足道,卻也被她算計在內的微臣,而剩下的,還有一大半,則需要吾等,需要陛下您自己去努力,最終成與不成,還是兩說。可是陛下——”
他停頓了片刻。
李承平心頭一跳,下意識想要張口阻止他。
可對方的話比他的阻止,來的還要快。
“這不應該由她來做。”
“她只是一位公主。”
“一位公主,可以囂張狂妄,可以驕橫跋扈,卻唯獨不可以——有能力撬動朝堂。”
他說著,夜色裡,仍舊看不清面容,只有聲音,比清涼如水的夜更清更冷。
李承平終於逮著空說出來一句話——“那些人都是她的門生故舊,許多人都曾蒙受過她恩惠!”
相比起以前,如今她能調動說動的人,其實已經少了許多,普通人早就在她離開後立馬轉投高枝,如今留下來還聽她話的,多少都還是念著曾經的情誼——當然,還有她代表他所允諾的利益罷了。
然而眼前的人不為所動。
“臣久居僻遠之地,見識淺薄,不清楚他們之間有什麼淵源,也不知道她掌理朝政時是什麼樣,但不管有什麼淵源,什麼原因,臣只知道一件事——一位公主,不應該像她那樣。”
“她已經離宮四年,看上去萬事不理,卻仍舊可以調動那麼多人,那麼那些人,心裡向著的到底是她,還是陛下您呢?那些人到底算她的人,還是陛下您的人呢?”
“她又是否真的萬事不理了呢?”
“這一次她希望臣做的事,臣都會去做,因為整頓科舉是好事,於陛下、於社稷都有益,因為這一次,她和陛下的目標是一致的。”
“但,此次目標一致,尚且可以同行,但若下次,目標不一致呢?”
“人都說她色令智昏,為了一個美貌少年便跟盧家槓上,才鬧出今日這一出,可是陛下,您信嗎?說句冒昧的話,不管陛下您信不信,總之,臣不信。”
“陛下,您已經親政了。”
“她養育了您,但她終究不是您。”
“往事猶在目,母奪子權、牝雞司晨之事,幾十年前就剛剛發生過一次。”
“陛下——”
“前車之鑑不可忘,防人之心不可無。”
……
硃紅的深宮內牆外,夜風肅肅地吹,侍衛和宮人都站得遠遠地,只有那一君一臣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