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君安失神的徑直穿過長廊, 沒有理會任何人的招呼, 推開了鋼琴房的大門。
教教我,現在!
他急迫的心情,恨不得自己就是鍾應。
我想像你一樣,彈奏樂曲就能讓熠熠懂得我的心情,我也想用一首樂曲去安慰的熠熠。她很難過、很傷心
連君安抬起手臂,擦掉了窩囊的眼淚,可我除了握住她的手,什麼都不能做!我說什麼,她都會哭!
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總算在四處無人的鋼琴房宣洩出來。
即使連君安曾經討厭鍾應、討厭厲勁秋,他們也是他唯一能夠想到求助的人。
年輕的鋼琴家泣不成聲,他只要想起病床上的妹妹,就無法剋制眼淚。
他不敢看鐘應,他更不敢看厲勁秋。
身前熟悉的三角鋼琴,映入眼簾,卻喚醒了他沉重的悲傷,如果我更有天賦就好了。
冷清的鋼琴房,迴盪著他的嘆息。
忽然,鍾應說道:連先生,我想聽聽你現在的即興演奏。
連君安抬起頭,瞪大了眼睛。
即興?
他已經有很久很久不敢即興演奏,何況是在鍾應面前!
即興。鍾應點點頭,走到了漂亮的三角鋼琴旁,抬起了琴鍵蓋。
我教你之前,必須全面的瞭解你的狀態。我和秋哥已經很瞭解你的貝多芬,但我們想了解的是你。
不是貝多芬、不是莫扎特,而是隨性用指尖按下琴鍵,暢快恣意的連君安。
連君安熬了一夜,心情始終低落。
聽完鍾應這句話,他竟然升起了一陣茫然
我?
連君安坐在鋼琴前,看著熟悉的黑白琴鍵,一時之間,混亂得不知道我該是什麼樣子。
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他一定可以自信的按下琴鍵,隨心所欲的放飛思緒。
可現在,他眼前是鋼琴的琴鍵,想到的卻是熠熠。
黑色的半音,如同熠熠漆黑的眼眸,澄澈清亮。
白色的全音,正如熠熠蒼白的臉頰,瘦弱稚嫩。
他的小妹妹,出生至今不過十二歲,還沒能親眼見到更美好的世界,就不得不渾身纏滿枷鎖,困在原地不得動彈。
熠熠一直是懂事聽話的。
她沒有哪一次,像現在一般任性。
躺在病床上虛弱的小姑娘,默默的啜泣,彷彿清楚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傷心得只能依靠藥物才能止住她源源不斷的淚水。
壓抑到極致情緒,充滿了她對死亡的恐懼,還有悄無聲息結束一切的茫然。
連君安清楚的知道,熠熠害怕的不是結束,她害怕的是結束之前就要如此消失。
她在做最後一次抗爭。
她靈魂中迸發的色彩,濃烈得讓連君安害怕。
像赤紅的血液,像熾烈的太陽。
她可以服從命運的死去,但她不願死得如此寂靜無聲!
連君安的眼淚難以抑制的流淌。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按響了他害怕的音符。
溫柔、堅韌的音符,輕輕顫抖,連君安在鋼琴清澈凌冽的聲音裡,放肆的為連生熠痛哭。
鍾應站在那裡,注視著哭泣的鋼琴家。
他抬手彈奏的旋律沒有任何的主題,充斥著靈魂深處的悲痛,在替一位稚嫩、脆弱的小姑娘,控訴這世事無常,天道不公。
這位鋼琴家,懂得無數高超的鋼琴技巧,手指卻坦誠直白的砸向琴鍵。
高亢刺耳的聲響是他的憤怒、他的悲傷。
漆黑琴鍵隨著他狠狠彈奏,掀起漆黑的狂風驟雨,掩蓋不住他聲嘶力竭的哭聲。